他的声音像被撕裂过一样,难听极了。温祈问:“您认识我吗?”
针头扎破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软管流入苏娜液中。温祈自认手法很轻了,但手碰到伤员的一瞬间,那人还是重重哆嗦了一下。
他“嗬、嗬”地剧烈喘息,没有回答。温祈不明所以,收好东西站起身,身体却猛地一震。
他闻到了极其微弱的香气,从这个伤员身上传来的。
太微弱了,不像异种那样留的遍地都是,也不像自己的味道这么淡,好像更刺鼻一些,混杂在血腥里。
温祈目露疑惑,然而现实没给他太多观察的时间,下一个伤员痛苦的催促声响起,让他给自己多打些麻药。
他转过头:“马上来。”
周铭也在伤员营里,他受伤不重,但看着也挺吓人的。温祈抿着唇上好药,眼里流露出一点难过——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受伤,看见血淋淋的伤口时感受是有微妙的不一样的。
周铭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毛,说:“伤也值了。”
温祈不赞成地摇摇头:“很疼。”
“还好,”周铭说,见他露出明显不信的眼神,笑着补偿,“真的还好,对我来说家常便饭了。”
他摸了下温祈的头发,很软,手感很好,忍不住又揉了揉,才放下手:“少将比我严重多了。”
温祈问:“他怎么受的伤?”
周铭目光微动,下颌紧了紧:“少将率领的第五队从侧后突击异种群,撕开了异种群的坚固屏障。但实战中,我判断失误,将大部分兵力调去与他们回合,导致己方失守,是他爬上已经没人的装甲车将我们救了出来,自己却陷入了怪物潮里。”
话音落下,周铭陷入了一种消沉的情绪里,温祈说:“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是啊,”周铭苦笑了一声,“等伤好了,我得去自请领罚。如果今天带队的换个人来,比如安德烈,少将或许就不会受伤。”
他好像很难受,但这种难受是心理上的,不能靠止血或者包扎来处理。
温祈不再打扰他。
大部分的伤员受的都是轻伤,但也必须要检测苏娜反应,利维医生说,在野外,任何一点微小的伤口,即使还不如米粒大,都有可能被异种体液感染。
温祈处理完所有伤员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喝一口热水。
热气慢慢捂暖了他的身体,透过敞开的大门,他看见猎人正在慢吞吞地清理昨夜的满地狼藉。
天光亮起,温祈才清晰地意识到昨晚的战争打的有多么惨烈,鲜红色和棕绿色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片密不可分的小水坑。火箭炮留下了黑炭似的泥土,温度久久不散,被猎人用铲子挖去堆在一起取暖。
最大的装甲车内关着两只俘虏来的异种,温祈比较在意,往过看了好几眼。他想起昨天柏少将从利维那里拿走的麻醉枪。
异种的体液可以融掉铁器,因此关押它们用的是一种主城特产的专供材料,据说价格极其昂贵,可以买成千上万的黑面包。
几个猎人隔着罩子敲敲其中一只异种的身体:“好丑。”
“总比那些长着恶心口器的虫子要好吧?”
“你不是最怕水生类吗?那些黏糊糊往你身上沾的家伙。”
“据说远古神话里那些大妖怪小妖精,个个都是魅惑人的外貌,怎么这些玩意儿就怎么恶心怎么长的?”
“魅惑?想得美。都成异种了,还要好看干嘛,我当猎人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能看了不想吐的。”
这样忙碌后短暂的安逸是很宝贵的。温祈听着他们聊天,心里漫无边际地乱想。
人类给异种划分了很多种类,水生、爬行,昆虫,那他又属于什么类型呢?
忽然,一声巨大的响动打破了这阵安逸,温祈太阳穴不明原因地一痛,他抬起眼,看见伤员营里不知何时,闯进了一只动物异种!
不,不是闯进来的,温祈注意到,它所在位置是自己刚刚感觉不对劲的那位猎人的床位,旁边散落着一些破碎布料,而原本的猎人已经不见了。
这只异种浑身布满浓密的毛发,前额凸起,从鼻端到胸口撕开一条缝,内里满是细齿,赫然是他的嘴巴!
尖叫声此起彼伏,在这边的猎人不是伤员就是后勤,一时没人能制住它。只见异种四处嗅了嗅,猩红的眼珠锁定在温祈身上。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间!
一边的周铭动作飞快地从身旁取过枪,然而异种的动作比他更快!那条足以踩断树干的后腿向后一蹬,随后长开大口向温祈扑了过去。
子弹擦着异种的后背打出去,钉在了墙面上。
周铭再要开枪,另外一个伤员握住了他的枪杆,在异种的嘶吼声中喊道:“长杆气枪的威力足以同时把他们两个一起打穿,你想让温祈给伯特陪葬吗?!”
周铭剎那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去掏腰间的短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异种的嘴转眼来到了温祈面前,呼吸间腥臭的热气扑了他满脸。
温祈没能躲开。他的位置太寸,后腰撞在桌案上,椅子和墙面构成了一处无处可逃的死角,眼看就要身首分离!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来临,温祈睁开眼,发现自己脑袋的脑袋还好端端地长在脖颈上,没有掉。
挡在他前面的是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柏合野半条手臂被异种咬在嘴里,他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瞬,随即用另一条胳膊抵住异种上颌,硬生生将它的嘴掰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