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会为什么而死,可能就是现在,为了这个对我很好的人类。
他说:“我不怕死的。”
“你虽然不怕死,但还是活着比较好。”老者怀念的目光在地上的尸骨上停留许久:“我的爱人是个乐观的理想主义者,坚信人与异种的融合实际上是变相的基因进化……她就在这里。我的朋友,就是和我一起出城却因私人恩怨被巴特所害的另一位前探官,他就没这个运气走到这。”
少年嗅到了他身上浓浓的,仿佛枯叶败落的气息。
这味道他并不陌生。在他出生前的那一个月里,有无数来来往往的生物死在巨石下,他们将死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略微发甜的糜烂感,会引来许多食腐生物蹲守。
少年问:“我也会这样腐朽着死去吗?”
“不会的,孩子,我用我的信仰为你担保。”老师抬起手,用他褶皱横生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像人类世界里惯有的某种仪式——对来不及看着长大的后辈进行最后的嘱托。
“藏好你的眼睛和香气,那些猎人都有狼的嗅觉,你得在他们看向你的时候活下来,”老者说,“我送给你一个名字,有了名字,你就是人了。”
“温祈,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这里的举动引起了变异虫的主意,只听它怒吼一声,挣脱开爬行怪物的束缚,奋力朝这边扑来,全然不顾后背还被怪物咬着,竟是要拼着命不要也要吃人!
温祈放下怀中尚且温热的尸体,费劲地从倒地的轮椅上掏出一把袖珍匕首。
然而拿起那个做工精巧的匕首时,温祈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点迷茫的不舍,他转过头,绕了一大圈回到死透的巴特身边,拿起了他的枪,把匕首妥帖地塞进了自己拖地的长袍里。
随后他把枪举到胸前,咽了口唾沫,看向渐渐逼近的变异虫。
正准备拼死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出去,下一秒,一声尖啸突然自他们头顶炸开,铜黄色的影子从半空中俯冲而下,一口啄开了变异虫与温祈之间的距离。
温祈看不清太远的地方,只能凭方才擦面而过的一瞬间判断它有一对翅膀,大概是某种鸟类,极其机敏。它灵活地躲开爬行怪物的攻击,体内蒸汽不要钱似的往出溢,随后在两只异种都猝不及防的时候转向,袭击了它们的弱点。
它居然凭一己之力,将两只体型数倍于自己的怪物啄成了肉泥。
“鹰!”后方有人喝道。
温祈循声望去。
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形非常高大的男人,考究的衬衫完全包裹不住这人的满身锋锐。他们离得有点远,温祈看不清他的样子。
那人操纵着一个精巧的仪表,话音落下,厮杀猎物的鹰带着满身血腥,乖乖落回了他的肩上。
异种的血浸染了他小半边布料,而他却丝毫不在意,只随意拍拍鹰的机械脑壳,随后,森然的目光向温祈转过来。
这一瞬间,温祈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老者提到的,让他一定要小心的猎人。
少将
那人缓缓朝他走来,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极具压迫力的“嗒、嗒”声,掌心里还把玩着一柄枪,看起来比温祈手里的那个更精巧一些。
旁边立刻有人上前去处理尸体,一名青年喊了一声:“将军,发现两个异种,两名男性人类尸体,没有明显变异现象。”
柏合野“嗯”了一声,目光转向温祈。
温祈不敢动。
他看着自己被长袍遮了一半的脚尖,被打伤的半条腿微微曲着。新生生物对强大的天敌是有天然畏惧的,更何况被那样冷漠的眼神盯着。
温祈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才鼓足勇气抬头。
他会被发现么?
柏合野问:“受伤了?”
温祈点点头,学着其他人的称呼:“……是的,将军。”
柏合野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锁定了他,不知在想什么。
不远处搬运尸体的部下们偷偷注意着这边,太多人类的注视让温祈非常紧张,他睫毛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柏合野才收回了他极具威慑感的审视,漫不经心地说:“你这双眼睛生的挺好看。”
温祈顿了顿,抬起眼。他之前在听到身后的声音时,就下意识转变了自己的瞳色,此时他的眼睛很像太阳将落未落时在地平线刻下的剪边,火热而富有温度。
“来外出淘金的?”
“不是,是和老师一起。”
“躺着的那两个,哪个是你老师?”
从柏合野的视角,温祈脑袋动了动,看向老者。
“信教的啊。”柏合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枪身帮温祈把麻烦的袖口往上抬了一下,让衣料堆在腕间。温祈乖乖抓住。
随后,柏合野视线仿佛随意地往他握枪的手上一扫,虚虚扶住了温祈有些站不稳的身体。
冰凉的枪口蹭过温祈的皮肤,他垂着眼睛,听见旁边人呵了一声:“怕什么?放心,我不爱吃人。”
温祈心想,不爱吃人,那吃异种么?
就见柏合野转过头:“来个人!”
先前喊他“将军”的青年踩着长靴跑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柏合野说:“带他去利维那边。”
青年道“是!”,对温祈比了个手势,温祈抓着袍子默默跟上。
走前,他回头望去。那两只异种的尸体被猎人们隔着手套捡起,分别装进了一个金属盒子里;而巴特和老者则被人平摆着放在一起,那个方才和他说过话的男人正在指挥搬担架,鹰在空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