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胜男觉得张蕾太爱表现了,小?姑娘,能理解,主要是?赵斯同这人看着有不俗的外表,谈吐也很好?,没什么距离感,有种不分男女老少都会喜欢上他的感觉。
“是?都不错,不过要说写?作天分,李明?月刚入学的时候我们就注意到了她,她在《晨曦》杂志上发表过文章,这在学校里还是?头一回。”
乔胜男说话带着浓浓的教?师味儿。
“你叫李明?月?好?名字。”赵斯同说,他笑看明?月一眼,“我们的教?育需要的正是?乔老师您这样?的伯乐,能发现学生天赋,帮助她们发展,在《晨曦》杂志上发表文章可不容易,用?的真名吗?有机会一定拜读。”
听他这语气,没人会觉得他只是?说说,尽管这样?的场面话特别常见,张蕾还是?微笑着,心里恨起来。
乔胜男替明?月说道:“是?真名,三月刊,写?的家人,办公?室老师都觉得这孩子很有潜力。”她希望为明?月争取点什么,叫赵斯同注意到她,物质奖励也是?荣誉,这些生意人的钱就该投在好?孩子身上,明?月不愿填表,乔胜男觉得惋惜,这是?多好?的机会,接受亲戚的帮助,反而不如陌生人,考量的标准客观,也不必事后觉得太亏欠,她吃良心债的苦,不想叫明?月也吃。
明?月一阵别扭,乔老师给她做主太快,她理解老师的自豪之?情,但不想四处宣传,她写?奶奶,不是?为了发表叫人都知道来赞美?她的。
“一定拜读。”赵斯同望向明?月,说得那样?诚恳,乔胜男又提及张蕾,“这孩子也很优秀,初中就在报纸上发表了文章。”
张蕾不稀得这样?的举手?之?劳,她鄙夷乔胜男,清楚她的重点在哪儿,自己不过像买菜时附赠的一把芫荽、小?葱。她露出?一种腼腆神情,知道赵斯同会看自己。
话题始终围绕着学生们,乔胜男觉得赵斯同很难得,这年头,唯金钱至上,真正尊重老师的人不多。他这样?年轻,态度竟这样?端正。大约是?觉得话说得差不多,赵斯同要请她们吃饭,这便是?客气了,乔胜男拒绝,她一起身,两个学生也跟着起来。
“裙子。”赵斯同点到为止,提醒乔胜男,她裙子有一块压得很皱,太久没穿,她笑一下,抚了抚,也不是?很在意。
赵斯同想她不是?爱穿裙子的女人,但今天穿了,并?不好?看,估计出?门前连熨烫都没搞。她是?来看作家的,赵斯同认得这个作家,作家来这个城市做活动?,是?他搭的线,他对文化事业相当感兴趣。他猜,乔胜男一定失望,这也许是?年轻时候的一个幻想,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丑人当作家的概率更?大,你多半要失望的,尤其本土的男作家们。更?残酷的是?,这个作家,私生活一团糟,他说出?来,恐怕乔老师人生都要幻灭了。
冷硬的身体之?下,埋着火一样?的热情,这是?赵斯同对乔胜男的一个判断,她孜孜不倦教?诲着别人的灵魂,可能忘记了自己的。
“挑几本书吧,孩子们,光顾说话耽误了你们买书的时间?,我请客。”赵斯同带笑,“乔老师一定要接受我的一点心意,送孩子们几本书,当然,您也要挑。”
盛情难却,乔胜男拿了本教?辅,赵斯同见两个女孩子走开,说:“资质这么好?的孩子,想必家庭教育也很成功。”
乔胜男说:“李明月是留守儿童,跟爷爷奶奶过,爷爷还去世了,赵先生可能不太了解乡下,这样?的孩子,也就是长辈给口饭吃,不饿死能长大就行,要说教?育,谈不上的。”
赵斯同让表情意外:“是?这样??这孩子填申请表了吗?我可以帮点小忙。”
乔胜男说:“没有,可能孩子自尊心比较强。”
赵斯同道:“乔老师方便再劝一劝吗?”
两人低声交流着,张蕾选好?书回来,她享受花这种男人的钱。只有明?月,她什么都没选,赵斯同看看她,快步抽出?一套全新的《鬼》送给她,乔胜男瞥见,觉得不是?很适合学生看,先替她接着了:
“谢谢赵先生。”
赵斯同说:“客气,我刚碰见她时,她在看这本书,应该是?有兴趣。”
他们一道下楼,乔胜男在电梯上眺一眼散去的现场,脚底下没注意,踩空了,赵斯同眼疾手?快,他扶住她,他手?掌的力度、热度,隔着薄薄的衣料渡来,他身上有特别的香气,可他微笑着,一点不唐突:“小?心。”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刚才的触觉乔胜男无法确定是?否发生过,她脸上镇定,说了谢谢。
明?月问乔老师有没有崴脚,她深知崴脚的威力。
张蕾看着,她见过女人软泥一样?挂男人身上的样?子,女人一挨男人,就是?另个样?,正经不了,她观察着自己的老师,知道流言没错,乔老师是?个老处女。
师生三人跟赵斯同道了别,又道谢,一块儿等公?交车。
“李明?月,什么时候喜欢看陀思妥耶夫斯基了?”乔胜男问。
明?月说:“我随便翻翻,正好?这本书表叔家里也有。”
“乔老师看过吗?”
“看过,我不喜欢他,他喜欢讲宗教?,上帝那一套,哪有什么上帝,我对这个没兴趣。”
乔老师说话就是?这样?直接,她的神情,像是?随时能唱出?《国际歌》。
“这书太厚了,想看等高?考完再看吧,现在耽误时间?。”
她们上了车,前面只有一个位子,让给乔胜男坐,两人往后挤,张蕾一直似笑非笑的,被人挤得晃晃悠悠:“这个赵斯同,我还以为是?个暴发户,看着跟你表叔一样?高?。”
明?月说:“你不是?很看不上他的吗?”
张蕾说:“我凭什么看不上人家?学校男老师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他模样?好?,还大方,哪像男老师,抠抠搜搜的。”
旁边大爷说:“哎,哎,学生不兴这么说老师的,老师抠不耽误教?你们知识。”
张蕾冷笑一声:“你是?退休老师?”
大爷说:“我不是?,我说句公?道话。”
张蕾脸偏过去,不再搭理老头。
十二号那天,新闻里说四川地震了,很大的地震,伤亡严重,要师生们捐款。明?月捐了五十,她要吃一段时间?的馒头榨菜,她想起李秋屿给向蕊买的发卡,很不是?味儿。学校里流传,企业家赵斯同捐了上百万,他真是?太有钱了,明?月想,可有钱不见得愿意捐款,是?她误解赵斯同了吗?她对他观感算不上好?,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
天气热了,能穿裙子,明?月有一条新裙子,李秋屿买的,洁白如雪,不耐脏,但穿起来显得人苗条,干净,明?月一穿上它心情特别美?,可同时又有负担,总是?怕蹭着东西,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在食堂吃饭,男同学被人挤了,洒她一裙子菜汤。她欲哭无泪,只能回寝室脱下来拿洗衣粉泡。晌午有走读生借寝室休息,看见她裙子,翻了翻水洗标,说你这裙子七百多呢。那同学很羡慕,说她也想要这款裙子的,妈妈没舍得给她买。
明?月啃着馒头榨菜,穿七八百的裙子,这是?室友们无法理解的事了。她不知道价格,衣服是?去年买的一直没穿,她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也有些难堪,没办法解释。
她忽然疑心发卡是?真的,可没法验证,只能找孟文珊,孟文珊没留意过她脑袋带什么发卡,看了看,问道:“秋屿买的?”
明?月点点头,孟文珊非常吃惊,她便知道了果然是?真的,一下有了重担。孟文珊脸色不太好?看了,说:“难怪女朋友跟他分手?。”一个男人的钱,分去给“外人”那么多,哪个女人受得了?
明?月耳根发热,她一直晓得他好?,待自己非常好?。却是?头一次隐隐觉得,这样?的好?,是?超出?合理范围的,要不然,孟老师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凡是?个人,也能看出?来。谁给小?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呢?不当吃,不当喝的,一块钱一个明?月都嫌不值。
这下好?了,人同学又该觉得她如何如何了,明?月苦恼地乱抓抹脸,她没法跟人说,闷闷不乐。教?室里也躁动?,要分班了,大家要告别了。不知谁给她抽屉塞了小?纸条,是?表白的,说喜欢她,觉得她特别,不希望影响她学习,叫她知道而已,高?考后再说姓名。明?月一股怒火起来,这谁啊?不希望影响我学习还写?这个?她只觉得愤怒,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把纸条撕碎扔了,唯恐人看见,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垃圾桶前,好?像撕碎人家的心意,也是?种罪过。她真的很烦,她一点都不喜欢男同学来爱慕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样??大家做同学不好?吗?就像卓腾那样?,刘方圆那样?,她到高?中没一个相熟的男同学,她觉得陌生,男同学们是?很活跃的,打球、聊天,他们也很爱讨论各种热点话题,但好?似完全是?另个世界的人。
明?月想大叫两声,她讨厌别人加给她莫名的负担,李秋屿也不例外。高?考期间?,学校放假,李秋屿要接她,她却提前一个人坐公?交来了酒店,前台那个漂亮的姐姐记性很好?,李秋屿带明?月来过,就记住了。
这会儿的天气,特别适合游泳,露天游也没问题。李秋屿就在露天游泳池里游着,明?月被人领过来时,他正像条长鱼在水里跃动?。
明?月一边走,一边看他游,水真清,却是?蓝色的,李秋屿手?长脚长,游得非常轻松,他是?鱼,但是?一条美?人鱼,明?月仿佛第一次发现男性的身体之?美?,修长,有力,她都要忘记自己在车上打算问他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