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珺开口,没有接她有意的粉饰太平,语气平缓,却很笃定:「那是雅克苏的使臣。」
这话在顾衍誉的心里炸出一声响,她面上水波不兴,浅笑道:「哦?是麽?这样的天色,你也能认出人来。我只是遇到一个过路人问路,并不知那是谁。」
戴珺眼里有强烈的不认同,有什麽东西就要冲破他的胸腔跳出去了。
他死死盯住顾衍誉:「你不能这样跟他接触,如今的情势下,这是瓜田李下的事。若被其他人撞见,只怕将来你百口莫辩。」
顾衍誉看着他,戴珺缘何有这番神情她并不理解,也令她慌张。
若她今夜没有从居斯彦那里确认那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也许她还有能量去装出个言笑晏晏,而如今她胸腔里的惊涛尚未平息,又被撞破和居斯彦的私下会面,在对方不配合揭过这一页的情况下,顾衍誉实在没有什麽力气再虚与委蛇。
她脸上那点假笑渐渐淡了,此刻情绪说不上好:「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也不知给过路人指个路是什麽大罪过。我的馄饨吃完了,你若不为吃这一碗,是特意来寻我的,那我们一起回画舫上。」
「燕安……」这一句几乎有了叹息的意味。
那一声太重了,在顾衍誉心上落下一个力道,不尖锐,但发沉。
顾衍誉不及他高,微微仰头,视线由下往上看他,她的神色淡淡,透出一点讽刺和厌倦,好像一直被细心收拢的戾气终於没有耐心去抚平,她轻声说:「你不走麽?我要回去看湖上的花灯了。」
他看着她,嘴唇紧抿。
月光之下,他观顾衍誉的神情如一只警惕的小兽。她的气定神闲是装出来的,眼里闪过的一丝狼狈与惶惑,戴珺看得分明。
他没有办法再开口了。
顾衍誉先一步抬脚离开此地,戴珺片言未说,只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两人一前一後往画舫的方向走。
顾衍誉心绪不宁,她笃定戴珺不是多话的人,也从不涉党争。若今夜之事一定要被一个无关之人撞见,无疑,戴珺是很安全的选择。
这番话里都是好意,玉珩公子敏锐,他同样嗅出了流言背後阴谋的气息,可是……她不能当面接受这个很好的建议。
她要演的戏不是这样的。
有时候脑中会有一个声音说,你完全听从你的父亲,当好顾家的家臣罢,从此就不再痛苦了,她却又时时被迫多想一点,那多想的一点剜着她的良心。
从被丢在乐临开始,很多事她都只能问自己,这是错的还是对的,哪些是正常的,哪些是不正常的。身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没有谁对她全盘托出。
吴三思是这样,老师是她年幼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明知他对一个小孩儿来说有多重要,却一声不响地离开,再没有音讯;
令狐是这样,他一边无微不至照顾自己,一边效忠於她的父亲;
戴珺呢?既然向来清贵不沾俗务,又何必提醒这一遭。若真的想以诚相待,他不也是藏头露尾,有很多秘密麽?
她心中因为震惊和无力生出的惶恐,逐渐酿成一种幽怨。顾衍誉的脚步快了些,赌气般想甩脱身後的人,而听脚步声辨别出两人距离稍稍拉开一点的时候,她又踌躇着慢了下来。
尽管做得足够不动声色,戴珺却察觉了她步频的变化,他三两步追了上去,依然无言,但紧紧跟随。
时间倒回一点。
当时顾衍誉去找馄饨吃,戴珺和严柯刚上画舫就被几个相熟的人围住说了好一会儿话。戴珺无心跟这些人寒暄,加之顾衍誉不在,他终於能分出一点注意力给阳朔,他藉口让侍从扶自己去画舫最上层透个气,找到机会容他开口。
戴珺:「从看花灯起你就心神不宁,何事?」
他以为阳朔连鸡零狗碎都说完了,最後这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总不至於有多重要,谁成想——
阳朔一时没筹措到合适的表情,於是那张脸看起来格外空白,声音带着一种如在梦中的飘忽:「当年从顾家被送到乐临的,应该是个女孩儿。」
戴珺:「……」
戴珺差点从这画舫最高层跌到湖里去!
他疑心今日这画舫上飘荡的酒香乃是假酒的气息,不然怎麽会闻得人头也晕眼也花?他的手死死地扣住了栏杆,虚弱地重复一句:「你在说什麽?」
其实不必等阳朔再复述,阳朔那一脸费劲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戴珺一边艰难地找回神志,一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地想,原来适才为躲过一点小意外跟她贴在一起的时候,那……不是他的错觉。
阳朔小心打量,见公子神情还算正常,继续说了下去,说顾家的人嘴都很紧,这还是他们探访许久,找到了当时那位车夫曾经的一个情人,从对方口中套出来这麽一点旧事。但情人也不知道全部,只囫囵听了这麽一嘴,对不上是哪位贵人。若不是他们有意对顾衍誉细致调查,这件小事只怕根本捕捉不到。
说那车夫送顾衍誉回乐临时,车行至荒郊野岭,一个婆子要伺候小少爷去出小恭,车夫觉得天色都晚了,省得那年纪大的劳累,由他代劳就是,那婆子却不让,车夫只觉得她客气,多拉扯了几句,主仆二人竟还有些不高兴。他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麽蹊跷,就悄麽声跟着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是个女娃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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