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孙倪不亲自来跟我说?”
灵魂相通的特性令梅生怀疑起这件事是梅含想出来的,她下意识地就不想让梅含知道她对沈寒明特殊的“在意”。
“除了我之外谁愿意多瞧你不苟言笑的晦气样子!”
“为什么要监视那个人?不需要杀他么?”她冰冷的言语里不是真正的敌意。
梅含也稍稍反应过来了她似乎早就特别注意到沈寒明的存在了,他道:“你舍不得?”
“是要杀了他?”
为权?还是为利?沈寒明那副清苦的作风注定孤独,他在朝廷里虽沾了个位置权力不错的官,但人缘并不好,断无可能结党折腾起什么风浪,此时消失也对孙倪没有任何益处。
“不,不是为了杀他“梅含道:
“而是为了让你随着他去控制住几十万的流民。”
护送沈寒明前去赈灾的大概有千余官兵,清一色全副武装。
梅生正与苏博共骑一匹马,跟随在沈寒明马车旁十分显眼,可在法术之下谁都没注意到军队里混入了他们。走了许久,沈寒明掀开车帘,余光瞥见了周围那些眼神空洞的人,咳嗽一声,然后凝视着梅生。
眼神里的意思是: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
求生
◎浑浊之地独活恶人◎
在沈寒明看来这两位异常之人已经令这一片的空气都污浊。
即便坐在马车里他也能感受到他们似乎正掠夺凡人们气血精力,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们正加速腐败。
而现在除了沈寒明之外,谁都没有察觉到。
见沈寒明掀开车帘,随行的一个兵士上前询问:“大人可是累了?再行二里路就能到驿站。”
兵士的视线穿过了梅生与苏博,在他的眼里,周围与寻常没什么不同,他的瞳孔之上哪怕分明倒影出了异常之人存在的身影,脑子里也不会想去靠近他们所占有的那一方空间。
沈寒明双眸里密布血丝,这诡异的氛围让他睁大眼万分戒备。只可惜戒备太无力,什么也改变不了,他默不作声地放下帘子,在马车里捂住眼睛,要是有镜子的话他真想在里头照照自己的姿态,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出了血泪。
与梅弦相遇时的情形也很诡异,她一个干净秀丽的女人站在乞丐堆里比梅生更显眼。那个时候不详厄运就已经攀附上沈寒明,分明世上有那么多可怜人,分明那些乞丐平民里有更弱小更苦难的人他却还是仅被梅弦吸引。
他觉得:自己这双眼睛,要是瞎了就好了!
与梅弦相遇之后,她对他说过什么来着?她好似说过:“你不该看到我,但你还是看到了我,这是你的才能。跟我扯上关系,预示着和人世法则的扭转连上了“因果”,你注定精神和肉体饱受折磨,会被“因果”扭动的夹缝撕裂成碎片。”
梅弦的胡言乱语霎时令沈寒明掉入可怕的幻觉,他脚下虚浮,天旋地转间好似看见炼狱一般的牢房。一瞬的时间被碾得漫长焦躁,在那个瞬间的幻觉里中整个人被锯齿状的齿轮压得内脏崩裂、血肉混合骨渣飞溅。
梅弦的幻术施加得自然而然,如果不是古怪的女魔头而是个说书先生的话,大概天下爱听戏的佳人才子都要沉醉她的言语里
瞬间的幻觉只让沈寒明觉得可笑,他天生尚还稚嫩固执的良善让他没有打断她,任凭她继续说下去:“比你失去珍贵之物更痛苦的是你的意志、你的信仰,包含你从前认同的、现在知晓的、未来憧憬的都将化作零落成泥之无物!你的认知会彻底扭曲,你就算念佛数百万次,也无法再去相信了。”
梅生这回出远门原本不打算带着苏博。
“你留下。”她说。
苏博总是那么怕生,但一听她要见的人是沈寒明,他便想跟着一起来。不是出于嫉妒,沈寒明至今没有娶妻生子,生活作风更是干净廉洁,比京城普通百姓强不了多少,清名才名都被沈先生占尽,苏博一直想亲眼见见他。
沈寒明的名字早就在京城传开了,只被整天享乐的特权者厌恶,少有理智的权臣则知晓他干实事的能力是多么珍贵,因此也没有在朝堂上再多挤兑他。
苏博从梅生背后抱住她:“别把我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难得高亢起来,怀里的力度像是束缚,情感里是不正常的狂热,这故作脆弱的姿态真讨厌啊。梅生竟然也短暂地无法动弹,她眉头皱起,还是让他松了手,缓缓转身,眼神凌厉如刀。
苏博在她注视下都无法好好站着,如一具去了肌肉的骸骨脱力跪下去了。
梅生虽然瞧着他,但不是在瞧他这副皮相,她在看皮相之下那身为人更重要的东西。从救他帮他的第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位凄惨身世的同胞总会除去满身的可怜之态,在有力量之后开始清楚何为尊严。现在看着苏博——尊严?他毫无尊严!他怕这个怕那个,却又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谩骂与鞭打落于他身,跟个苍蝇落在他身上无甚区别。
从凡人堆里出生便会这样?
“你好奇怪!”梅生对苏博冷冷的问道:“苏博,为什么毫无改变呢?你真喜欢我,爱慕我吗?还是你喜欢装出这爱慕我的样子?”
你究竟为什么和我、和梅含、和所有姓梅的族人那么不一样?
你的血是冰凉的吗?你血中灵魂的温度该灼烫啊!
梅生不相信除了蛊惑法术之外任何自称死心塌地的虔诚,她需要的也从不是谁的虔诚,她只想看到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