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对我们来说都很麻烦,是不是?”
“第一个问题,”头顶传来堪称温柔的触感,是那男人正像抚摸宠物般抚摸他的头发,“你在来昭华城的路上,见到了姚珍珍?”
“咳咳……咳咳!咳咳!”陆哲发出连串的咳嗽声,勉强捋顺了自己的呼吸,“是,是的。”
“但只是在船舷上见了一次!她一路闭门不出,只露面了几次,我只是远远看见,并未近前!”
“嗯……”头顶的抚摸稍停,陆哲几乎是胆战心惊地想要抬头,下一秒却被人摁着头颅“嘭”地一声掼到了地上!
这一下简直猝不及防,他感觉下颌一阵剧痛,耳边传来阵阵轰鸣,良久才听见那年轻男人问出的第二个问题。
“……她见了谁?”
“我不清——”
“嘭!”又是一下。
再张嘴时,陆哲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有……有剑宗的人,那个林、林羽觞,”他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开口,“还有我的、我的妻子,白郁湄……”
“哦?”褐色眼睛的年轻人发出一声颇感兴趣的声音,“你的妻子?姚珍珍为何要见她?”
“因为她见过我妻子使剑,十分欣赏,有意招揽!”眼见对方又要动刑,陆哲害怕地闭上眼,不管不顾地连声回答道。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对面男人发出一声嗤笑。
“……虚伪,”他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这个疯女人,永远这么虚伪。”
在陆哲愕然的视线里,他身上那些裂口仿佛活过来一般,涌出丝丝鲜血,看上去可怖至极。
“最后一个问题,”那男人却好像浑然不在意自己此刻伤情,开口问道,“陆公子。”
“你身上的心蛊,是谁给你种下的?”
寻人
陆哲失踪了。
就在鲤乐馆内,就在剑宗众人的眼皮底下。
“我当时去给云瑶师姐送药,路过陆公子门前,他问我有没有湄娘的消息,”最后见过他的那个弟子简直是欲哭无泪,短短时间里不知他已经被人盘问了多少回,“我便告诉他安心住下,可我送药回来,却看见他的住处门户大开,涤灵灯灭了,人也不见踪影。”
“我当时就去找了楚执律,他让我交代清楚经过,后面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
姚珍珍点了点头,见他神色倦怠不安,便也不再纠缠,而是转过了头。
“楚执律?”她朝着面色冷肃的高大青年点点头,“昨夜可有何发现?”
这位楚姓执律也是个熟人。姚珍珍还记得这位沉默寡言得几乎让人怀疑他修了闭口禅的师弟是隔壁钟壹峰的大师兄,年年门内小比都要雷打不动地来找自己讨教。
——虽然他从来没赢过,但是姚珍珍还是对他常用的那柄“巨阙”剑印象颇深。
剑修入境后,或是寻前人遗物,或是请人锻铸,总是要有一柄本命剑傍身的,便譬如林羽觞的“恨骨”、姚淼淼的“照影”或是燕鸣臻的“地隐”……
本命剑与剑修灵脉相连,荣辱与共,互为半身。但这位楚师弟所用“巨阙”却格外不同,这柄剑是镇在剑冢内的一块镇石——总共八柄名剑镇住了坟内上万无主灵剑的煞气,进去寻本命剑的修士没谁敢打它们的主意,封印若是松动,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可是楚无余十六岁入剑冢,硬是头破血流地背着“巨阙”走了出来。剑宗的长辈们怕他此举动摇封印,命令他放弃“巨阙”,他却咬牙不肯——剑修一生只有一次进剑冢的机会,他若是放弃,剑修这条路便算是走到头了。
最后还是姚珍珍进了剑冢,将自己的本命剑插|进了坟中,补上了“巨阙”离开的空缺。
剑宗众人为此都是痛心疾首,但姚珍珍倒是没有因为失了本命剑而变得羸弱,一柄素剑也照样杀得魔修们肝胆俱裂。
楚无余却对此事颇有执念,他承诺要为姚珍珍重新寻一把好剑,虽然直到姚珍珍入连杀山,他还是没能找到他认为配得上大师姐的名剑。
回忆至此,姚珍珍心中不免多有感慨,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怀念。
只可惜这位随着年岁渐长愈发寡言的师弟完全免疫了来自外人的情绪投注,只是自顾自地伸手。
“为防外邪侵扰,剑宗弟子房内都会点燃涤灵灯,”他将琉璃灯盏倾斜,示意众人看盏中半干涸的灯油与焦黑的灯芯,“灯芯发黑,灯油恶臭,是魔修作祟的手笔。”
姚珍珍的眉心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竟然真有魔修胆敢到剑修门下作死?一股莫名的愠怒夹杂着微妙的被冒犯感从她心头窜起。
“魔修的足迹从陆公子门前开始,一直到前院外,”高大的青年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姚珍珍的情绪,一板一眼地接着说道,“沿途没有发现反抗的痕迹。”
“他是被人骗着离开的鲤乐馆。”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补充上了最后一句。
姚珍珍猛地转过了头。
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向她投来一个笑容,眉眼弯弯。
在她身后,一左一右两位绝世美人并立着,一边是皎皎月光,一边是鲜妍芳菲,不同的风情万种,同样的容色无双。让人只恨不得多生出两只眼睛来,好不用为先看哪边而苦恼。
“白姑娘,我刚刚听说了陆公子的事情。”燕鸣臻站在假“姚珍珍”身后,对着姚珍珍微微点头。
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他已换下了昨日的旧衣,穿了一身白底绣银纹的襕衫,宽大的袖口用皮质的束袖收紧了,勾勒出修长的小臂线条:“魔修手段酷烈,陆公子此去恐怕……还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