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凌宇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炙烤,痛的厉害。
许池那么聪明,肯定早就察觉到了吧。
他该有多害怕,又该多绝望。
男人清了下喉咙,对凌宇说:“许池的爷爷奶奶都去世好多年了,我们也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只是觉得许池太苦了,现在熬出来了,你们要好好地。”
从这对夫妻的话音中,凌宇能感觉的到他们对许池的爱护和怜惜之心,他知道这两人跟那些捕风捉影嚼舌根的人不同,他们说的大都是实话。
那女人听丈夫说着许池小时候的事,甚至红了眼眶,正在用手抹眼泪。凌宇心底微微动容,递了纸巾过去。
女人接过去擦了脸,她看着凌宇的脸色,显然他被这些消息冲击的厉害。
“许池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吧?”女人将沾了眼泪的纸巾丢进垃圾桶,说道,“也正常,这孩子总是这样,小时候我们趁他爷爷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接他过来,也从来不说一句抱怨,乖的人心疼。”
女人说着又看了眼搁在许池床头的水盆和毛巾,笑道,“看你照顾的体贴入微,也是个心疼人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女人才终于想起来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宇嗓音发哑:“……前两天,回来看看。”
女人见凌宇脸色实在难看,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也不再说什么,重新回到丈夫病床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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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水很快挂完,准备离开,凌宇起身要送他们,女人摆摆手,示意他照顾好许池就行,还邀请他等许池病好了,去家里吃饭。
凌宇心不在焉的应了。
送走那对夫妇后,凌宇重新回到病床前握住许池的手。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爱许池这方面做的极好,甚至可以拿满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对许池的情况,他有诸多不了解,而反观自己小时候的所有事,许池都知道。
他也忽然懂了许池要离婚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个被遗忘的生日,也不是因为那个不曾解释的追求者,而是他近年来的忽视。
他忽略了许池的所有感受,只顾自己。
这在情侣之间是非常严重的问题,而对于许池这种严重缺爱的性格来说,更是致命的。
许池给凌宇的是近乎献祭一般的爱,他为了成全凌宇,愿意在事业上升期牺牲自己,愿意投身到家庭,做凌宇背后的那个人,全心全意的支持他。
因为身世,许池本是不相信爱情的,当初都是自己死缠烂打,表现出的爱意让许池心动了,所以许池给了他机会。
许池要的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爱,读书时的自己给了他,所以许池愿意为他付出所有,可是现在许池感觉到他变了,所以他想要离开,想要结束。
凌宇将额头抵在许池的手背上,低声喃喃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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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池的高烧来的突然也严重,他的意识昏昏沉沉,耳边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但他醒不过来,睁不开眼睛,意识很快沉入更黑沉的梦乡。
在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破旧的村庄。
随处可见农村的自建房,冬天的农村是极冷的,而许池身上衣衫单薄,不合脚的鞋子破了个洞,露出冻的发红的脚趾。
年幼的许池蹲在门口洗衣服,大人冬日的衣物对他来说实在厚重,尤其还沾了水,搓洗起来更是吃力,但他搓洗的动作十分熟练,一看就是长做的。
就在许池终于搓洗好衣物,准备拧干晾晒的时候,奶奶打麻将回来了。
许池的奶奶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即便如今上了年纪,也能让人感受到她年轻时的风采。
只可惜老太太的脾气不好,气量也不行,稍有不顺心就高声怒骂,言辞尖酸刻薄,经年日久,她整个人的面相都发生了变化。
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一层尖酸刻薄,那刻薄像是已经刻入她的骨血中,让人一看就难以生出好感。
老太太今天心情好不错,眉开眼笑的,想来是打牌赢了不少,但当她走到家门口,看到许池还有他面前水盆里的衣服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老太太阴冷着一张脸,快步上前,拖着许池的手臂就往屋里拽。动作间,地上的水盆被老太太踢翻在地,许池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服落在地上,沾了泥灰。
许池太瘦了,老太太轻而易举就把他拖进了家里,砰地关上院门,食指抵着许池的额头骂道:“谁让你在门口洗衣服的?院子里容不下你!小崽子故意的是不是,好让人看见我虐待你!”
“跟你那个妈一样,心眼子贼多。”
老太太愤怒的叫骂着,骂完后一拍手坐在地上开始哭:“哎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儿子整天不给钱,我还要天天自己掏钱养这个白眼狼。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很快老头子也回来了,看见老太太在哭,就问怎么回事。
老太太把事情给老头说了,老头先是拿过靠在一旁的扫帚打了许池几下,然后拎着许池的衣领把他扔进了房间,熟练的锁上门。
这是他们惩罚许池的方式。
许池的卧室在一楼,内里潮湿冰冷,光线也差。哪怕现在是白天,屋子里也是黑漆漆的。他站在门后,听着屋外的动静,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的爷爷奶奶在一起过了几十年,争吵了一辈子,互相瞧不上了一辈子,每次有矛盾用最恶毒的话攻击对方,两人之间早就没有爱了,可在欺辱他这件事上,两人出乎预料的合拍。
身上被抽打的很疼,许池把自己蜷缩在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待了多久,只觉的腹鸣如鼓,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口渴,想喝水。但在惩罚期间,爷爷奶奶是不会搭理他的。许池早已习惯,所以并没有拍门,而是安静的待着。
很快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许池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忽然,许池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此刻他正靠着床边坐着,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然后停在他跟前。
许池抬起头,就见一名俊朗的少年踏着光走进来,然后蹲在他面前,冲他伸出手。
少年温声说:“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