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湛。
一瞬间如兜头灌注一身冰水,江言站在窗前,目眦欲裂。
脑中一阵尖锐的嘶鸣,目之所及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他像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洪流裹挟着冲走。
……
直到被三个救援人员强硬地拖走,江言才回过神来。
车框上的碎玻璃上不知何时涂了层红色的边,他被那点红刺激得一凛,转身颤抖着祈求牢牢钳住他的消防员:「你们小心点丶你们小心点,他本来就受伤了,他,他一直在流血……」
一段话说得颠三倒四,激动的情绪让他几乎每个字都在破音,喉咙像梗了块锋利的硬石头,每个停顿都带着血腥味。
消防员皱着眉头疼地架着他往救护车上走,语气不怎麽好:「我们知道,你还能有我们专业?你先……啧,你别挣了!一会儿救援队的一半都得拿来摁你,净添乱!赶紧上来包扎一下。」
江言立刻停下朝卡宴方向涌动的动作,僵着身子低声保证:「我不动了,我不动了,你们快去,你们快去救他,我再也不动了。」
消防员们对视一眼,留下了一个还押着他,护士从救护车上下来,用剪刀剪开江言的衣袖,他才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
江言迟钝地意识到原来那不是陆景湛的血。
那就好。
消防员给他递了张纸,江言的表情接近空白,一动不动,像个被输入固定程序的机器人。
「擦擦眼泪,」消防员把纸塞他还没被包扎的那只手里,「车上是你什麽人?你刚那擅自救人的举动太危险了。」
「先不说两辆车会不会爆炸,那车窗上全是玻璃碎渣,你直接够着胳膊救人,万一玻璃划到你大动脉了咋整?」消防员教育他,「你要相信警察,我们出警多快,就这两分钟你都等不了吗?」
大脑零件停止转动,外界信息全部卡死,一点也不能被接收到,江言睁着那双空洞的眼,里头无意识淌着泪。
怕是被吓出了心理阴影,消防员叹口气,又小声嘀咕:「看着挺瘦,力气那麽大,三个人都差点没摁住。」
事故发生地有人被消防员从两辆车中抬出来,江言下意识朝前迈了步。
「诶!别动!」护士一把按住他肩。
消防员立刻加重手上力度,也严阵以待,警告道:「别又挣啊,再不听话一会儿给你擒地上。」
消防员们又从车里抬出一个,朝江言他们这边走来:「让让!让让!上车走了!」
伤者脸上身上全是血,脸都看不清,靠近脖子那截的围巾已经完全被浸成了红色,松松垫在脖颈下,暴露出的上面戴着的项炼。
银色细链穿过当初那枚被江言留在床头柜里的素戒。
「怎麽突然抖得这麽厉害,很疼吗?」护士看着眉头紧皱神色痛苦的青年,放缓声音,动作也轻了不少,「稍微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神色恍惚的江言嗅到了陆景湛经过时浓烈到骇人的血腥味,随後意识一黑,身体软倒下去。
第16章15。谜底
手术中的牌子亮了快十个小时,江言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紧紧躬身抱着头,像在抵御什麽难以忍受的痛苦。
刚从外地赶回来的何助脚步匆匆,平复完呼吸後坐在江言身边。
陆景湛的手机有车祸自动报警功能,作为助理的他是紧急联系人之一,在医护人员的描述中大致了解到事情经过。
他看向缩成一团的江言,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麽。
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大字带着警示意味亮着,命运的指针一路朝向死亡,昨天还给全公司发除夕福利的老板,今天就命悬一线地躺在手术室。
何助只能聊表安慰地拍拍江言的肩,心中感慨这两人的感情还真是……不死不休。
一直一动不动的江言终於抬头,眼白赤红一片,表情反而是冷静的:「……几点了?」
从到医院开始,他除了给庄平安去电话说明情况,就没再说过话,此刻开口时声音骇人的哑,像含了一把沙。
何助抬手看了眼表:「快六点了。」
「嗯。」
「……会没事的。」何助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
「会没事的。」江言平静无波地肯定他,眼神黑洞洞地攥紧手术室的门。
後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隐隐能听到医院被封锁了起来了的讨论声。
但这一切落在江言的感官里,都只是模糊不清攒动的影子,他的世界只剩眼前紧闭不开的门。
直到身旁的何助轻轻撞了下他,提醒道:「陆先生和陆夫人也来了。」
江言顺着看过去,撞上一对夫妇探究的眼神。
妇人身上珠光宝气,衬得她保养得宜的娇柔面孔年长了几岁,旁边站着个和陆景湛三分相似的男人,说不清是哪三分,不过细看他眼睛,便一分也不剩了,与眼神冷漠睥睨的陆景湛不同,这人眼里全是狡诈的算计。
男人盯着江言的脸,转头对身後的律师低语。
何助拍拍江言的肩,把他引到医院走廊尽头的黑暗处。
「他们是陆总的爸妈,」何助靠在墙上,望着热闹纷纷的手术室门前,神色复杂,「应该是来跟你争遗产的。」
江言缠满白布的胳膊很细微地抖了下,疑惑道:「……遗产?」
谁的遗产?谁这麽早断言一定会有人死?陆景湛还在手术床上,医生护士都在努力抢救,无关的人凭什麽妄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