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衣迎着呼啸而过的风,大声禀报,“昨日来?信,已过秦岭,明日便能到象山城,那?是离锡州叛军最近的地方了。”
谢瑶卿忽的一勒缰绳,直将马嘴嘞出一道血痕,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几?乎要与地面垂直,谢瑶卿面色如常,不动?如山的骑在马背上。
远处那?坐苍翠绵延的山就是秦岭,它横贯东西,层峦叠嶂,乃是一道天然的天险。
在秦岭西南,有一座通州府,知府赵芳瑞与谢琼卿曾有姻亲,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公然支持谢琼卿自立为王的人,她举起反旗后,虐杀了本地无数忠心?不二的仕人官宦。
谢瑶卿静静望着西南,下令道:“让她们转向西南,三日内朕要看到赵芳瑞的首级。”
她命令不止,“令内侍拟一道旨意来?,凡江南诸郡,有献城以迎王师者,朕便只?诛贼首,不杀被迫反叛者,诸郡百姓,若于社稷有功,朕便免这一郡一年的赋税与徭役。”
第42章反派欢乐多
一只釉色均匀,纹理?细腻的白瓷杯被人用力的摔在了锡州太?守奢华别院用铺了一层金箔的白玉地砖上。
这只价值连城的瓷杯在顷刻间粉身碎骨,连一声哀叹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主?人怒不可遏的痛骂声掩盖住了。
“是谁跟孤义正言辞的说?谢瑶卿死在西北了?!”
循着声音向上首望去,一个?年近而立的女子身穿一身明黄蜀绣长衫,裙裾上张扬的绣着一只腾云驾雾的金龙,威风凛凛。
这便是与谢瑶卿同母异父的亲姐姐,自称陈王的谢琼卿。
她生的与谢瑶卿与八分相?似,风流之中更有一种万事尽在心中的从容与儒雅,况且她经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的眉宇间少了深沉的郁气与阴骘,舒展开微笑时便叫人觉得格外的如沐春风。
可是如今,她那一双从容不迫的眉眼却滑稽的紧皱在一起,她努力在臣属面前扮演一个?宽仁待下、料事如神的陈王,可是不经意间的张皇总能让她露出马脚。
她把一只被鲜血浸透,透出深红颜色的木匣扔在琉璃桌案上,怒目圆瞪质问着周围一群噤若寒蝉的下属们。
她恼怒极了,连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可在恼怒的最深处,却是来自心底,不可抑制的恐惧。
几个?瘦骨嶙峋的小太?监紧张得同手同脚,颤抖着上前来为她打开了那个?木匣。
谢琼卿拿一张丝帕捂住了口鼻,将匣子里的东西展示给周围的臣属们。
赵芳瑞死不瞑目的头颅被连根切下,端端正正的放在一截红绸子上,她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在质问谢琼卿。
——殿下,我是你的姻亲啊!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谢琼卿被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得打了寒颤,她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心想,谁叫你离得那么远,谁叫你养的兵那么不顶用,守义军只用了半日就攻破了城门,打进了太?守府,割下来你的首级。
她这么想着,心中便安心许多,又重新抬起头坦然的看着那颗首级,她想,只能怪你太?没用了。
谢琼卿的声音里满是疲倦与暴躁,“如今谢瑶卿都陈兵秦岭下,你们还在这里吵吵闹闹,连个?应对之策都想不出来!”
低下的人便哭天喊地的认罪认罚,那么一大群饱读圣贤之书的儒学生,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满厅乱转,却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
谢琼卿更生气了,将经不得折腾的华贵桌面拍得震天响,“你们在这里日哭到黑,夜哭到明?,难道能哭死谢瑶卿吗?!赵芳瑞这颗脑袋都被她传首四方?了,你们才知道她没死在西北!地底下的耗子都比你们消息灵通!”
有个?头发?花白的大臣便小声嘀咕,“殿下你不是也信了吗?”
若谢琼卿不信,她们怎么敢提前大兴土木,在锡州城内新建奢华的乾元殿,以致如今连军饷都发?不出去了呢?
谢琼卿将桌子拍得震天响,“你说?什么?!”
那个?大臣便偷偷把花白的脑袋低了下去,大声喊道:“臣说?殿下近日宵衣旰食,看着着实清减了不少,老臣看了十?分愧疚,定?要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谢琼卿只得忍着满肚子恼火,继续和风细雨的问她们,“而今之计,该当何为啊?”
好?在她手底下除了这一帮脑满肠肥的世家废物之外,到底还是有几个?正经干活的年轻仕人的,其中一人恭敬的整理?衣冠,拱手垂眸道:“殿下,通州府防备本就薄弱,赵芳瑞亦难当大任,被谢瑶卿打得措手不及本就在意料之中,想那谢瑶卿从西北千里奔袭,便是铁打的军队也是人困马乏,我们只需休整军队,趁她们尚且疲惫,主?动攻击,也打她们个?措手不及便是了。”
谢琼卿肯定?的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十?分有理?,谢瑶卿固然在西北杀得神佛见了都要害怕,可这里是江南,是世家的天下,她那几万个?骑兵来了,就要被淹没在世家的汪洋里了。
赵芳瑞。。。定?然是个?意外。
谢琼卿转头看向年轻人,她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想来不怎么受别的世家待见,只是她恍若未闻一样,只是目光坚毅的看着她。
谢琼卿温和的看着她,和煦的问,“爱卿说?的十?分有礼,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躬身道:“微臣田瑜,参见殿下。”
田家吗。。。似乎祖上也曾是个?有头有脸的世家,只是这几代家主?都固执死板得很,任由家族败落也不叫家中女?子为她做事,这个?田瑜倒是知道变通。
而她也确实需要一个?新的世家与这些刁钻狡猾的旧世家们抗衡,她记得田家曾经托人送来五万两?银子作为一个?书斋老板的买命钱,可见她们已经隐隐的投向了自己?。
只要自己?施以恩宠,定?然能让她们忠心不二。
谢琼卿的目光扫过厅下众人,她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心想是时候给你们增加一点危机感了。
她看向身后的内侍,“传孤旨意,任田瑜为骠骑将军,统领孤的右禁军,军中大小事宜,一并?交予田瑜主?理?。”
田瑜似乎还有未尽之语,谢琼卿和善的看着她,“爱卿直言便是,孤定?当虚心纳谏。”
于是田瑜斟酌许久,方?缓缓道:“臣听闻谢瑶卿为笼络民心,下旨说?凡于社稷用功的百姓,她所在州郡免除一年的赋税与徭役,殿下,臣觉得咱们也得善待百姓,免除赋税与谢瑶卿抗衡才是。”
那些在得知谢瑶卿陈兵秦岭的也未曾动摇的臣属们忽然爆发?出剧烈的骚动声,谢琼卿意味深长的看着田瑜,情真意切的勉励道:“爱卿所言甚是,这件事便交给你做吧,”她又看向骚乱不止的群臣,强硬的喝止了她们喋喋不休的争吵,将话题又引回了田瑜身上,“田将军年轻有为,诸位将军得向她学习才是。”
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太?监匆忙从后室走来,悄无声息的贴在谢琼卿耳侧说?了几句话,谢琼卿紧蹙的双眉骤然伸展开,她笑着看向下首群臣,“孤刚刚得知喜讯,侍君黎氏为孤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是孤第一个?女?儿,理?应昭告天下,丞相?,一会你去拟旨,并?安排户部官员播出粮食,分给城中百姓,好?叫她们与朕同乐。”
臣属们又笑呵呵的歌功颂德了一番,谢琼卿顺着她们的意思,又流水一样赏赐了许多东西下来,然后在太?监的劝说?下,结束了今天并?不圆满的朝会,回到自己?的后宫,与诸位美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去了。
臣属们三三俩俩的乘轿归家,田瑜孤零零的缀在人群末尾,周围的臣属三三俩俩的说?这话,偏偏漏下了她。
在朝会上装了半天哑巴的裴瑛忽然叫住了她,“田将军,我有一事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