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吹风机放回原位,视线扫过桌上敞开的盒子,坦然问时隅:“需要我帮忙吗?”
他这样泰然自若,时隅反而更紧张。
之前他决定女装直播时,并没有犹豫,毕竟他计划戴口罩,不会露脸。可现在要他当陆常照面穿女装,哪怕不是第一次,他却莫名紧张。
陆常照似乎看不出他内心的挣扎,将他面露难色,视作对化妆一窍不通。
他作为恋人,富有责任心地鼓捣一下盒子里的瓶瓶罐罐,再打量衣物,凭逻辑判断:“应该先换衣服再化妆,不然会弄到衣服上。”
虽然他没有帮人化过妆,但是并不认为很难,毕竟他学过画画。当然,船上有化妆师,但他不想让时隅穿裙子的样子先被其他人看到,首先排除了找外人帮忙这一选项。
他从装裙子跟配饰的盒子里翻了翻,拿起一双肉色丝袜。
见他一副跃跃欲试要帮忙的样子,时隅脸涨得通红,他随手抢过丝袜放下,推了推陆常照:“照哥,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也去换衣服吧。”
跟灰姑娘的盛装相比,王子的服饰很简单。陆常照很快换好了。
看见他这套装扮,刚准备去换衣服的时隅,立马走不动路了。
他从背包里翻出手机,满怀期待地问:“我可以拍照吗?”
陆常照很配合地按照他的要求,变换了不同的姿势跟背景,给时隅的加密文件夹贡献了一百多张新的照片。
他很少有光明正大拍照的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藏于阴暗的角落,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将手机相机镜头放到最大,偷拍下模糊的照片。
时隅如获至宝,连拍的照片都不舍得删除一张,统统移至加密文件夹。
陆常照显然对他对照片,比他真人更狂热的模样感到不满:“我本人在这里,你为什么无视我,反而对我的照片这么热情?难道你是纸性恋?”
时隅面不改色地收好手机,带上衣服:“我去换衣服。”
他当然知道,陆常照本人比照片更有魅力。他真人是能够触碰到的,有令人安心温度的,拥抱时让人很踏实的存在。
他这么执着于拍照,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无法永远在一起——一旦陆常照知道真相,以他的性格,想必无法忍受他的欺骗。
陆常照对他的好,全是基于他在他醒来时,说的那句“我们是恋人”。
他做好接受一切惩罚的准备。因此,在眼前的幸福泡影破灭,回归丑陋的真实前,他想尽力保留他们曾经在一起过,他曾经拥有过喜欢的人的证明,哪怕只是无法触碰到真人的照片。
时隅一直觉得,他不是物欲很强的人,父母出事后,伯父拿到他的监护权,将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连哄带骗地据为己有,他也没有多大的丧失感。
直到遇见真正想要的,他才发现自己的欲望并不低。之所以从前并不觉得,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被抢走,会有失去的感觉,是因为那些都不是对他而言重要的东西。
不重要,谈何“失去”。能让你感觉失去的,才是真正很重要的。
当然,他并没有感伤多久。
毕竟现在的他是幸福的,而未来是不确定的,是尚未到来的,因此他尚有资格像鸵鸟般不去想未来。
时隅还记得,初一时的元旦晚会,他们班演话剧的女同学扭到脚。离表演不到一周,女同学找他帮忙,顶替自己上场,因为他们身材相似。他发育算比较晚,初三前,身高身材都和班上最高的女生差不多。当时跟女同学关系不错,还是同桌,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那是他第一次穿女装,扮演的是睡美人。时间相隔太久,具体细节他早已忘记。
不过,时隅毕业时进的游戏公司,参与过一个很有名的乙女向化妆游戏。他是游戏的美术之一,花了不少心思研究化妆,看了很多美妆博主的视频,甚至买了化妆品小样在身上实验。
游戏上线后火过一段时间,当时他已经离开公司,在大学城附近的廉租房全职画稿子,没再关注过。
他换好衣服。这条裙子质量非常好,用料丝滑,不用裙撑版型也足够挺括。他不禁想,程家确实有钱,连一个化装舞会的裙子,都这么花心思。
他戴上发套,再对着浴室镜子仔细戴好假发,按照记忆里的步骤,先简单护下皮肤,上底妆。
时隅一旦专注就容易忘记时间的流速,陆常照全程没有催促他,像耐心等待妻子梳妆打扮的丈夫。
只中途因洗手间太久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担心他不舒服,敲门问过他还好吗。
时隅久违地化了个妆,还算满意,假发是黑色的波浪长卷发。
他将假发披散下来,遮住喉结。吸顶灯冷白色的光自头顶打落,镜子里映出身材高挑的浓颜系女生,除了胸部过于平坦,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真实性别。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倒数三下才推开。
在他准备的时间里,房间里多了位客人。
陆常照坐在面朝洗手间的沙发上,他对面,赫然坐着下午见过一面的程家谦。
门打开的瞬间,两人立刻视线相接。从陆常照的反应来看,他折腾这么久并没有白费。
察觉到陆常照的目光,程家谦刚要回头,冷不丁听见多年好友冷漠地说:“不许回头,这里没你的事了。”
早在发生日宴邀请函时,听见陆常照要他安排的东西,程家谦就猜到好友用意。他故意找借口过来,想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却忽略了好友占有欲的可怕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