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这才爬下凳子,噔噔噔跑到鹤辞跟身前,抬头看?了他一眼。
鹤辞牵过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低下头谆谆善诱,“承文叔叔要?读书考功名?,我?们不能打扰他,回去?之后,爹再教你功课好不好?”
阿牛委屈巴巴地看?了承文一眼,怯怯地瘪起嘴道:“可是我?想要?承文爹爹教我?。”
承文眉心微拧道:“小孩子耽误不了什么事,君拂兄又何必如?此着急?”
鹤辞凤眸微眯,墨色在瞳仁里翻涌,须臾才笑道:“那承文兄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先前你们怎样我?不管,既然我?们夫妻团聚,承文兄还这么不知避嫌,你不知道这么做,对一个女子声誉影响有多大?”
承文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火辣,藏在广袖之下的拳头握得骨节泛白,薄唇也毫不留情道:“夫妻团聚?音娘是善性人?,才留你住了几日,君拂兄,她答应跟你回去?了吗?”
隔着一堵阮音突然隔壁传来动静,起初声音隐隐约约,后来不知怎么变了味,男人?们语速越来越快,气氛也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原本以为有了他的保障,她便没再往心里头去?,看?来她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些?,她扔下手上的蒲扇,匆匆赶了过去?。
眼前的一幕令她惊呆了,只见?两?人?对峙着,读书人?的嘴里不会骂难听的话,可拐弯抹角的交锋也没有强上多少。
她走过去?摁住鹤辞的手,压低声线道:“你说好?不跟他起争执的。”
他垂下眼睑,看?着握住他手腕的手,心头得到极大的满足,浮上心头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了,只带了几分委屈地说:“我?没有,音娘,是他造谣我?们夫妻不合。”
承文见?他们握在一处的手,心头像是被扎了刺般疼,又觉得此人?空有斯文外表,简直是恶人?先告状,不由得怒上心头,“音娘,你仔细想想,这个男人?三年间对你和孩子不管不问?,如?今说要?带走就带走,这样的男人?哪里值得你依靠?”
“承文,是你误会了,”阮音抹了抹额角冒出的汗,缓了缓才道,“我?当初独自离京怕有流言蜚语,这才隐瞒了事实,欺骗他的是我?,他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我?们之间的事有些?复杂,不过,我?希望不要?在以讹传讹了。”
承文瞳仁颤了颤,声音也有些?飘忽起来,“音娘?”
阮音不是个拎不清的人?,虽然鹤辞还未出现时,她松口答应过给他一个机会,可现在……她清楚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可能,虽然他们相处融洽,可唯独缺了一点心动。
她指甲暗暗掐进掌心里,深吸了一口气道:“承文,我?想我?应该正视自己的内心,我?和你,并无可能。”
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心趔趄了一下。
他的唇抿成一线,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调,“所以,你选择跟他回去??”
阮音扭头与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一眼,沉吟道:“我?暂无打算。”
她能感觉到当话音落下时,他的眼神霎时黯了下来,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回到家,阮音把阿牛支出去?陪林妈妈择菜,这才朝身后扫了一眼,示意他进屋里来。
鹤辞甫一入内,门便被她掩上了。
扭过头,阮音才拉下脸来,一步步朝他欺近,“岑鹤辞,你什么时候学会颠倒黑白了?”
鹤辞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知道她都听到了,也不反驳,只垂着眼道歉,“抱歉,原谅我?的私心,我?只是不想你与他走得过近,他配不上你。”
“配不配,是你说了算的?”
他登时有些?语窒,良久,才拖着长腔道:“都是我?一时昏了头,下回不敢了……”
漆眸化为一汪春水凝着她不放,语气里竟是含了十二分的委屈。
阮音心头一软,脸色也松弛了下来,“下不为例。”
他拱起手,低眉顺眼道:“遵命。”
阮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皱起眉头睨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诚挚,也不好?意思?再苛责,只问?:“你衙门这么清闲了?”
言下之意太过明显。
他摇了摇头,“祁州太守玩忽职守、滥用职权,赐被流放,就在上月我?接到吏部?任免文书,要?我?于下月十五前到祁州赴任。”
阮音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成了祁州的新任太守,想起当年他们的祁州之行,还犹如?一场梦般。
“恭喜高升。”
“那么,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祁州赴任吗?”
她脑子里还懵懵的,“那……王爷王妃他们怎么办?”
“自从你走后,我?便搬出王府了,每次回到那个毫无人?气的宅邸时,我?都会想起那夜你对我?说的话,那时你站在悬崖边上,你企图求我?将你拉出深渊,而我?却陷在不辨
是非的愚孝里,漠视你的你的请求,现在想想,你对我?失望也是应当。”
阮音一抬眼,才发?现他已走到她跟前,身子微倾下来与她对视着。
浓墨般的眼眸流动着温润的微茫,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她,许久,才挑起嘴角哂笑道:“离开后我?才发?现,摒弃陈规旧俗其实并不难,只要?跨出那一步,剩下的便变得很容易,我?的确不该束缚在那段阴影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虽然我?悟得有些?晚,可是……我?知道我?今后的路上没有你,我?会很孤单。”
“你……”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掐住了,令她说不出话来,“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