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若抬起头,微微诧异,却没有说什么,轻轻点点头,收拾碗瓶便出去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不禁蹙起眉,这个小丫头,就一点都不怕我会对幽涣做些什么吗,再怎么说我也是逍遥门的人,杀了他也不为过。
我走近幽涣床边,他静静躺着,只有胸膛因呼吸而上下微微起伏。他浓黑的长发披散在石枕上下,遮住了额头,苍白的脸庞,连平日鲜艳的唇色都失去光彩,蓬松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的锁骨……
好不真实,原来即使是近在眼前的人也可以这样虚幻。这样安静的模样,突然让人心生畏惧。
我的手停在他面颊一寸远,想落下却不敢,最终收了回来。
其实皑瞳有句话说的很对,不论是六岁前,还是在逍遥门,我看似独立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可其实我却一直是那个被人保护的对象。时而做出一些看似大胆的举动,却也是因为我知道我会被保护,祁川,皑瞳,或者幽涣,他们不会让我有事。而我,反反复复犹豫不断,连自己在给别人添麻烦尚不自知。
祁川的突然离去,让我陷入恐惧,不知所措,因为失去了一道保护,然后我就把所有的慌乱都强加到幽涣身上,明知道不应该这样做这样想,却无法控制想确认另一个不会让我感到孤单的陪伴,似乎任我伤害便是他的义务。
不是不喜欢,却是远远不能和我与祁川从小到大堪比亲情的感情可以比拟的。即使在他伤了我之后,我努力不去想,其实不过说明了我放不下!而即使现在不想,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总有一天思念又会泛滥。
我蹲下身,看着幽涣棱角极深的眉眼,坚定的哀伤。他那样安静,又似无助,像个婴儿一样,抛却所有功与过,眼前只有这张脸,烙印在心上,同时也划清了界限。
可莫名却突然的让我想到了令弈隐。那个奇怪的人,之前几次三番想要置我于死地,武林大会明明有那个机会却救了我性命,也不知心里藏着什么阴谋。可之前他为什么要几次偷袭我,我与他素不相识,只不过是我的爹爹伤了他爹爹,可那时他明明不知道这层关系。客栈中的一面之缘……眼前似乎又回放起那天那一幕,我猛然转过身,撞到了他,他身上的黄金令牌状配挂掉了出来,巧不巧砸在我的脚趾上,疼得我蹲下身。
再仔细想想,却有什么不妥。我抬手拍拍额头,这些日烦心事接踵而来,我整个人想要爆炸的感觉。
“这么内疚?”一声轻笑,随后轻轻咳起来。
我回过神,幽涣赫然睁大他的黑瞳望着我苦恼的模样,得意又有点嘲弄的味道。
“你,你醒了?”我愣了一下,看着他隐藏喜悦的脸庞,有些内疚与酸涩。没有理会他的嘲笑,急急递过桌上的水喂给他。
“当然,睡完一觉不醒来干吗!”他又开始了抬杠,似乎这就是我们的相处之道。
“还真的不如不醒来。”我低声嘟囔道,按照他的吩咐再次给他倒来水,像个丫鬟一样伺候他。
“那怎么行?”他更加得意,抹抹嘴,“任你为所欲为吗?”
我低下头,表情略微僵硬,咬咬唇,没有回复。心中清楚得很,这样的对话,只适合结识的最初,而不是尴尬的现在。
他也突然发觉了什么,脸色突然涌上血色,随即一闪而逝,又是恐怖的惨白。
“再给我一碗水。”他沉声冷冷道,不再看我,神情凝重而严肃。他接过水,一仰而进,仿佛下肚的是酒,自我解嘲的笑道,“我……我一时忘记了,还以为你是原来的你。”
“哦,”我嗓子眼中哼出一声,清清喉咙,“那以后,以后不要忘记了。”
“……没问题,”他扬起头,一丝诧异,嘴角轻扬,一缕苦涩,“找我有事吗,你的伤没事了?”
“没有大碍,我是想跟你说,”我语速飞快,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恨不得马上逃走一样,“对不起,谢谢你。”
“哦?”他轻哼一声,不屑高傲的瞥我一眼,脸上竟然有忧伤流过,“为什么?”
“呃……我伤了你,可你救了我。”我尽量保持镇定。
“你是指哪次?”他声音依旧低沉,表情却明显被激怒了。掀开被子,走下地,迫近我,恼怒的眼神足以吃下一个人。
哪次?我怅然,还有哪次吗?他是在提醒我吗,我一直都在伤害他……
“圣使,”碧若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来,“慕容夫人出了状况,皑瞳圣使让薛姑娘马上过去。”
“她现在没事了,不要进去。”
我赶到的时候,皑瞳刚刚走出来。他用自己高大的身子遮掩住半开的房门,阻止我进去。
“她怎么了,刚才出了什么事?”我揪住皑瞳的衣襟,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可我不敢相信,他的眼中除了惯有的冷酷,还有一分不忍与愧疚。
“刚才她有些发烧,神志不清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现在已经睡下了。”皑瞳眼中的不忍一闪即逝,厌恶的皱起眉。
屋内慕容夫人突如其来的惨叫吓了我一跳。
骗人!睡着了还能感到这样痛苦?就好像我饱受着无忧心法的煎熬一样!
“让我进去。”我试图推开他。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皑瞳沉着脸,轻轻一推,我跌撞的后退,“黑焰宫对你已经够宽容了。”
我抬起眼,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屋里面那个经受痛苦的人是他的亲妹妹,他不止冷眼旁观,还冷酷责备另一个要去探看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