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她的意料,这里并?不是?一处佛堂,而是?供奉之所。
荣太后背身跪在蒲团上,面前的供案上摆放着漆金的牌位。牌位上的字让她立马明白,这里供奉的是?荣太后的生母齐国夫人?齐氏。
“我娘的先祖,是?前朝那位名扬四海的齐大家,大盛宫与谢家临安的儒园皆是?由他督造。齐家逐渐没落后,族人?们?四分五裂,而我娘这一支正是?嫡脉。可惜百年?光阴沧海桑田,曾经的荣耀早已不复存在,落魄潦倒的后人?都羞于提及。”
原来齐氏是?前朝那位齐大家的后人?。
这层渊源世人?并?不知道,想来正应了这话里的羞于提及几个字。
“哀家听说你?心算之术极佳,你?当知齐家的那位先祖也有此技。”
“臣女听人说过。”
荣太后慢慢起身,回过头来。
她此生仅有?一子,孙子孙女却有?一堆,那些孙辈全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无一人?像她,更无一人?像齐氏子孙。
唯有?这个本不应该出生的孩子,最像她的生母,还会齐家先祖的心算之术。这些?日子每每思?及,顿生冥冥之中注定之感?,又恍若是?对她的报应。
“你?身上流着齐氏的血,又最似先祖,想来先祖在天之灵若有?知,当感?到欣慰。”
林重?影听着这话,隐约明白她的意思?。
阖宫上下?皆知,齐嫔是?她生母本家的表外?甥女,母子俩背后的靠山正是?她。她对二皇子极其的看重?,明眼人?都知道她想做什么。
如今宫中几派势力,以她为首。而有?资格竞争储君之位的皇子们?,又与先帝在位时的情形有?许多相似之处。
她若与熙元帝母子同心,便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太后娘娘也说百年?时光沧海桑田,世族大户如此,王朝权贵何?尝不是?这般。忆昔年?五花马千金裘,却难抵眼前柴米油盐。正如金戈铁马一去?不还,才换来如今盛世安稳。”
“哀家当然知道有?起有?落皆是?寻常,同理,由衰及盛也不罕见。”
“太后娘娘,恕臣女直言,您的子孙后代全有?齐氏先祖之血脉,何?来的彼此?”
荣太后闻言,怔了?一下?。
这些?年?来,她一门心思?想扶持齐嫔母子,以保将来坐上龙椅的人?有?着齐氏的血统。直到今日她才幡然明白,却原来自?己所有?的儿孙都流着齐氏的血。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她当真是?可笑至极。
当然,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糊涂至此。
“典儿,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在臣女看来,没什么不一样。”
“你?不懂。”荣太后望向生母的牌位,“家族衰败,子孙无颜,哀家深知这个道理,更知衰败之家子孙的痛苦遗憾。如今哀家有?能力有?机会,哀家想尽自?己的心力去?帮自?己的母亲完成?遗愿,难道不应该吗?”
齐氏生前有?没有?光复齐家的理想,林重?影不得而知。站在她的立场而言,所谓的储君王权之争,她压根不想参与。
生死难料,富贵何?尝不是?如此。她不信多年?以前齐氏能想得到今日,从?而百般叮嘱自?己的女儿要帮自?己完成?遗愿。
“太后娘娘,您可还记得您一开始的愿望?”
荣太后闻言,又是?一怔。
一开始她不过是?荣家的庶女,唯一的底气就是?自?己生了?一副好相貌。也正是?因为如此,父亲一早就存了?用她来攀附权贵的心思?,所以她在家中时日子倒是?比其他的庶女过得好。
后来她被选入宫中,又被先帝赐到皇子府为妾。主母沈氏对她颇为拂照,还允她生下?儿子。那时她想的是?他们?母子俩此生能富贵安稳,便再无所求。
曾几何?时,她的想法竟然变了?呢?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女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嬷嬷生前再三提及,死时更是?泣血叮咛,唯愿臣女好好活着。所以对于臣女而言,此生只有?一个愿意,那就是?好好活着。”
“你?……”
荣太后看着眼前这张与生母极像的脸,突然喉咙发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翌日。
陇阳郡主离京,侯西归随行。
骏马西去?,马蹄声声尘土飞扬,她的一袭红衣在朝阳中鲜艳夺目,那意气风发的身姿飒爽英气,舒展而飞扬。
城墙上,有?人?感?慨,“有?些?女子,生来就不属于后宅。她不是?养在暖房中的娇花,而是?飞天的凤凰。这么多年?,她终于如愿,本王真替她高兴。”
说这话的人?是?萧高。
而他身边的人?,则是?谢清阳。
谢清阳望着陇阳郡主远去?的身影,很是?感?触,“王爷说的没错,她本该如此。”
他们?曾是?夫妻,没有?人?比谢清阳更知道陇阳郡主有?多不喜欢囿于后宅。当年?他选择放手,比谁都盼着有?这么一天,以此来证明他们?的选择都没有?错。
城墙下?,是?谢玄和林重?影。
林重?影一想到陇阳郡主翻身上马时的神采飞扬,胸中仿佛也被感?染出豪情万丈。“人?生本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我真替母亲感?到开心。”
“是?啊,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如此,母亲此生应该再无遗憾了?吧。
谢玄这般想着,牵起林重?影的手,“今日我有?空,我陪你?好好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