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兴奋地和韩渠说过话了,写一句改一句。他一直没有告诉韩渠订小火车的事,想着以后到了,给韩渠一个惊喜。此时他却忍不住了,想立即让韩渠看到他为他订的小火车。
他急着将事情说清楚,又不想韩渠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越急就越是觉得没写好。一段话一改再改,韩渠新的信息已经进来了。
他看了一眼,忽然不动了。
[韩队:今天最后一次去给卢克打工,明天就要去蕉榴市了。本想等你回来再走,但那边有安排,来不及了。家里已收拾完毕,给我囤的零食也吃完了。回来后告诉我一声。]
仓促看完一遍,凛冬飞快退出对话框,还神经质地将手机塞进口袋里,不再看一眼。工地上轰鸣的噪音仿佛都消失了,他耳边只有很远很远的空鸣。
几分钟后,他扶住身旁的栏杆,用力呼吸几下,大脑延迟处理着韩渠即将离开纱雨镇的消息。
明明早就知道韩渠要去蕉榴市,明明是为了躲韩渠,才赖在千山城不走,但这个期盼中的事实终于落下,为什么会感到所有力气和氧气一并被抽走?
他缓缓靠在栏杆上,看着安装中的火车,眼中的光淡了下去。
下午,韩渠在和卢克道别时收到回复。[冬冬:我知道了,韩队,一路顺风,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韩渠眉心蹙了蹙,收起手机,“卢克先生,凛冬的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这还用说嘛!凛先生可是我们纱雨镇的宝贝,你放心,我绝对不让温省的人动他一根汗毛!”卢克说着感伤起来,“就是你这一走,我是真舍不得!”
韩渠在卢克肩上轻轻捶了捶,“走了。”
“凛老板,你在这里呀!”工人见凛冬一直没回来,找到他,一看,他放在地上的盒饭几乎没动,“凛老板吃不惯我们这边的东西吧!”
凛冬被工人叫回神智,茫然片刻后捡起盒饭,狼吞虎咽,也不管饭菜是不是早就冷了。工人没看出奇怪,活多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干饭,“凛老板,我们要继续安装了,你还来看吗?”
凛冬噎得双眼通红,点头,“来。”
火车安装了四天,凛冬寸步不离守着。安装的第二天,韩渠到了蕉榴市,发来消息说安顿好了,他回复好的。之后,大约因为事情太多,韩渠没有再发消息来,他也没有发消息去。每天维持的问候,就这么断掉了。
普老板在各个饭局舞了几天,终于想起游乐场,临时来当一回监工,听说凛冬一直在,找了半天,却没找着人。凛冬在工人中抬起头,摘下手套朝他走来,他惊讶道:“小凛老板,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怎么了?”凛冬此时穿着深灰色的工装,头上扣着安全帽,脸上有一些污迹,活脱脱一个安装工人。
“你刚才拿,拿的那个扳手,大得能给我开瓢!”普老板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你怎么连工人的活都抢!”
“我又没抢他们的工资。”凛冬从裤袋里摸出水来喝,“先学习一下,回头我还要装自己的那辆。”
“我派人给你装!”
“我也学点,没坏处。”
“这也要学……”普老板嘀咕完,说起正事,“反正你人在这儿,今晚跟我去谈笔生意怎么样?”
凛冬笑了声,“生意太多,我应接不暇了。”
“你都闲得在这安装火车了!”
“安装调试完我就该回去了。”赶在普老板苦口婆心之前,凛冬道:“普老板,谢谢你的美意,我确实打算跟你在千山城做生意,才来这一趟。但来了之后才体会到,精力不足以应付这么大的场子。我在这边有游乐场这一个项目就够了,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吧。”
凛冬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普老板不再劝,开玩笑道:“那这火车你得好好盯着!”
“当然。”
火车安装完毕的那天,凛冬成了第一个试坐员。走上画着老虎脸的火车头时,他将紫粉色的帽子扯了扯。这是司机的视觉,前方的草坪、树洞、植物组成的障碍十分清晰。小时候的韩渠,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虎虎生风。
“凛先生,你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我们要启动了!”调试员笑着喊。
凛冬照做,抓住方向盘后还试着转了两圈。火车嘟嘟开动,喷气筒象征性地吐出白烟。凛冬竟是有些紧张,身体绷得直直的,看见轨道转弯,下意识就转动方向盘。
调试员喊:“凛先生,别紧张,不转也没关系,那就是个摆设,火车可以自己转弯的!”
凛冬也是这次参加组装,才知道游乐场里的火车根本不需要司机。小时候,他也和韩渠一样坐过小火车,但不像韩渠那样热衷,从来没有当过司机,也没想过火车不要司机也能开。
他忽然很想问问韩渠,你小时候知不知道当了那么久的司机其实是白干?
如果还能像普通聊天那样问出来就好了。他怅然地看着手机,对话框里是不再更新的聊天记录。
小火车欢快地开着,经过树洞和障碍时还会发出友好的提示音,停下时犹如一趟旅途终结,稚嫩的童音邀请各位小朋友下次再来。
凛冬安静地从小火车上下来,回头看了看,几个年轻的工人跳上去,它又再次启动了。
可我的旅途好像只能到这里了。他想。
一天后,凛冬开车回纱雨镇,普老板如约派货车将他的火车头拉回去。
货车开进村子时,黄老头来看热闹,零件被塑料布罩着,还没有组装,看不出原样来,“你这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