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说得秦大夫窘迫不已,一张脸红白交加,余下几位大夫偷偷抬眼打量着秦大夫,暗暗庆幸自己没去找楚明熙的不痛快。
容玘交代了几句,诸位大夫退下,容玘抬手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幕僚宋砚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提醒道:“殿下,眼下江州疫情猖獗,正是急需大夫的时候,而秦大夫又是一众大夫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位。今日您当众斥责秦大夫,难免会寒了众位大夫的心,恐怕于殿下您不利啊。”
秦大夫倚老卖老刻薄了楚大夫,殿下记着楚大夫从前的恩情想要出言袒护楚大夫,他虽理解却并赞同,殿下此举实是有些不妥。
秦大夫那样的名医大都心高气傲,平素里被人捧着惯了,乍然被人当众指责一番,为的还是一位他处处瞧不上眼的女大夫,且前几日便同样因楚大夫的缘故被殿下弄得颜面无存,哪怕对面那人是殿下,秦大夫心里也定会感到不平。
假使秦大夫因此怀恨在心,于殿下而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且今日诸位大夫又都在场,焉知他们不会觉着齿寒。
容玘凝了凝眉头,脸色微寒,半晌,才道:“孤自有分寸。”
容玘揪出恶意散布谣言的幕后主使人,将他就地正法,被他收买的那几个人也一并受到了严惩。
鸿庆客栈那边得了消息后,感恩楚明熙的恩情,齐掌柜和客栈里的几个伙计逢人就道,若非楚大夫医术高明,鸿庆客栈里那几个染了时疫的客人哪会这么快就医好了疫病,奈何先前信了谣言的百姓实在太多,又不曾亲眼见识过楚明熙的本事,自是不会轻易就信了齐掌柜他们的话。
楚明熙是从墨菊口中得知的此事。
世间之事就是这样,有好心人亦有行恶之人。有人明白事理,同样就也有人会轻信他人的谎言。
自那日有人在棚子里闹过一场后,楚明熙暂时没法去棚子里坐诊给人看病,免得更多的人过来闹事,到时候非但帮不了病人什么忙,反倒白白给人添麻烦,不如不去。
江州的时疫依然没能控制住,楚明熙不愿闲着,总想着为江州的百姓做点事,思来想去,想着在后院不用跟人打交道,便不会引起什么恐慌,于是就去了后院帮忙煎药。
看管着药炉的丫鬟莺儿见她来了后院,笑着从药炉前站起身:“楚大夫,这些煎药的粗活就交给奴婢罢,仔细烟熏着您。”
她记得楚大夫刚来那会儿便待她极好,总是耐心地教她如何煎药、如何把控火候、如何挑拣药材,从不像旁人那样摆架子或是骂人。
煎药之事,她这个当下人来做就好。
见莺儿仍舍不得让她来煎药,楚明熙索性走到一旁,整理堆在院子里的那些药材。
接连在后院煎药数日,院子里萦绕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久久不散。
楚明熙一向闻惯了药味,并不觉得如何难闻,只是今日闻了后院的药味,她整理药材的动作一顿,神色陡然微变。
假药
外祖父很早便瞧出她于医术方面有些天分,将他毕生所学所知逐一教会她,望她哪日能继承顾家的衣钵。
其中一项,便是如何通过闻味来分辨药材,是以她闭着眼睛也能闻味辨药。
今日用的一味药材,似是气味有些不对。
她心中起了几分疑惑,想着此事非同小可,不该随便就嚷嚷起来,忙敛了敛神色,从一堆药材中拿起石菖蒲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
她手中的石菖蒲果真气味不对。
她不死心,将手中的石菖蒲搁在一旁,转而又拿起另外几根石菖蒲辨味,情况亦是如此。
她放下石菖蒲,心下了然。
难怪她用了同一张药方子,能医治好昭姐儿他们和鸿庆客栈那几个病人的疫病,却怎么都治不好被官府隔离起来的那些病人。
先前她总以为兴许她疏忽了什么,或是那些久病不治的病人身子太虚,抑或是旁的什么缘故,没成想竟是衙门里用的一味药材被人偷偷掺了假药,也无怪乎病人吃了药后病情没有任何起色不说,还时有病情反复的迹象。
不可能是碰巧有人弄错,方才她已细细辨认过,后院里的这一批石菖蒲都有同样的问题,想来应是药商故意给了假药借机牟利。
光靠药商可做不到这一点,还需官府那边有人暗中相帮。
官府勾结药商,此事人命关天,她来此处还没多久,除却几位大夫,她并不认识衙门里的什么人,倘若真要查探事情的真相,仅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揪不出背后的那个人,搞不好进而还会惊动了对方。
楚明熙眉目轻皱,脚步踌躇。
除了容玘,找谁都不适合。
在一众官员中,容玘身份地位最高,他说的话,旁人不敢不从。
相处这么些日子,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前他如何待她,无论眼下他们关系如何,他无疑都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太子。
自容玘来了江州后,当地的官员便专门为他收拾出一间书房让他处理政务,楚明熙遥遥瞧见书房屋门紧阖着,深吸了口气抬脚朝前走。
有他相助,总好过她一个人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更何况患者的病情也委实拖不起。
守在屋外的李泰见来人是她,喜出望外,立时上前相迎招呼道:“楚大夫。”
楚明熙瞥了一眼紧阖的屋门又收回视线:“殿下他这会儿在么?”
“在呢,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