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险要撞上,季书瑜忙往后大退一步,又抬手扶住那道向前跌来的身形。
目光投落,对上那双异常熟悉的明亮圆眼,她蓦然一惊,喜道:“庆心!”
庆心含笑应声,回首往外头快速扫视一圈,确定无人方才抬手将门给关上,拉她到里间说话。
“这几天你可还好?可曾受伤?”
庆心面上也洋溢着笑,将手中的食盒放于桌面上,一边布菜一边同她寒暄。
“一切都好,只是被关了几天,并没有受什么刑罚。且这几日我于狱中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也非一无所获。”
季书瑜挽袖替她斟了一盏茶,放于桌面,闻言好奇道:“是什么消息?”
西风骤起,吹动树枝轻敲窗棂。
圆眼如猫狩猎一般眼眯成一条危险的弧度,庆心静默的听了一会儿周遭的响动,确认再无第三双耳旁听,方才取了竹箸擦拭干净,递到她手心,轻声答道:
“在石窟时,每日都会有个穿灰鼠色旧衣的婆子过来给守狱人送食,我使了些手段和钱财方才与她成功搭上话。那婆子道是几年前被山匪们从附近村子里抓回来的,如今也算寨中的老人了,送亲队被劫持扣押,寨里囚着不少人马,烧饭厨子忙不过来,才让她帮忙打杂……这正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们或许可以以此为突破口,将毒粉投入匪寇们的饮食和水源当中。”
言罢,她微微扯开衣领,从中衣内侧绣着的布袋中取出一只油纸包,递给身前之人。
“我随身保存的量不多,奁箱当中应还藏着一些,估摸是够用的,可以想个法子去取来。”
季书瑜摇头,放下手中的油纸包,“此举风险太大,且不说那人是否可信,就算是下了药,万一这些粮食和水没进到匪寇手中,反而被送去给囚犯,那可就乱套了,同理于水源投毒更是不行。”
庆心猫儿般的眼中透露出一抹狠色,“无关紧要之人,必要之时亦可杀。只要能活着离开,就是死一山的人又何妨……”
季书瑜闻言顿默,垂落一双眼眸望向自己的脚尖,见她神情消沉,庆心忙缓了语气,握住她的手,哄道:“这也是为了我们二人性命着想……好吧,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欲速则不达,这法子太过激进,我有个主意……或许稳妥些。”
季书瑜揉了揉眉心,接着道:“昨日我到后山走动,大致知晓几分寨中布局,可以速绘一副后山舆图予你,不过到底并非对景作图,制图六体难免会有些参差。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都需要人去重新核对,我的身份有些打眼,外出勘测多有不便,只能请你代劳,之后我会再找机会到前院走动,尽快将另一半的舆图补足,之后一并递交给组织,等人攻寨。”
虽然如今不知道外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有关闻人府的事
是不是暗阁在其中运作,她们又是否真的成了弃子,然如今想要脱身,能依靠的也唯有暗阁。
庆心亦觉得此举稳妥许多,颔首应下:“好,我今夜就能动身。”
她想了想,忽而又补充道:“对了,那婆子之前同我闲聊,道是她的住处旁有一条荒废了许久的山道,近日深更半夜之时都会传来隐隐的异响,还希望我出狱后得空能去后山探望她。我怀疑后山可能有古怪,遂欲借拜访她为名义去探探。”
异响?
季书瑜沉吟片刻,颔首应道,“好,我知晓了,你千万小心,万事以保全性命为上。”
二人走到外间,于西南角的书桌旁寻找可以使用的纸笔。
季书瑜目光轻扫桌面,意外瞥见砚台中有湿润的痕迹,应是有人方才使用过书桌。
然其中余墨并未清除干净,边缘残墨甚至干结成了渣块,想来是走得很急了。
“找到了,这山贼的笔墨纸砚还真齐全。”庆心从桌底下翻出了一个纸匣,取了一张递给她。
季书瑜走到桌前,接过纸张将其铺于平面,纤指从笔筒中挑了一只较细的狼毫,沉吟片刻,方才提笔于砚中取墨。
以手为尺,以心度量,凭着记忆将昨日所见皆按照特殊比例尺寸,悉数工笔描绘于纸张之上。
庆心静立桌旁研墨,一边歪着脑袋观她作图。
美人垂眸,眉眼沉静如秋水,神情专注仿若与外界隔绝。
因着手边并无彩墨可用,故而只能以笔墨浅淡体现势的高低起伏、迂曲回环。一头青丝束于颈后,纤指勾着笔杆,于宣纸上留下轻重浅浓各异的墨痕。
但见,图中两峰并峙,高耸入云,直通霄汉,气势宏伟。峰下层峦拱卫,极富层次。在以大笔触勾勒山体之后,还以工笔细致地描绘了山中草木、连绵房屋、瀑布溪流、山道肠路等等,辅以小字在侧标注。全图生动高远,疏密有致。
她绘制舆图的工艺十分精妙,尺寸控制的亦很妥当,令人很直观便能看懂、使用。
放下狼毫,庆心绕至桌前细观,忍不住连声赞叹,道她技艺又精进许多。仔细晾干了画上余墨,方才将舆图小心翼翼的叠好,藏于布袋当中。
用过饭菜,庆心收拾好食盒,匆匆出门去了。
火烛熠熠下,季书瑜望着那方湿润的砚台,若有所思。
*
夜幕降临,月色昏昏。
直至酉时始,梅薛温方才巡山归来,身后跟着个提食盒的侍从。
到外间将长刀挂在木橛之上,他目光视及墙角的书桌,动作微顿,忽而转目将视线投落至屏风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