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娅没再说话,只是目光远远地注视着叶鸢手中那份看不清的舆图。叶鸢等了片刻,起身道:“我该说的想说的都说了,条件也与您提了,沁姝言尽于此,格娅小姐您好好考虑考虑。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您若是什么时候想好了,叫您身边的这位翻译到我的营帐唤我便是。”说罢,便转身对着格娅拱手一礼,随即向营帐门口走去。
“五年!”叶鸢的手将将要碰到营帐门时,身后传来格娅起身的声音,“牛百头,羊五百,贡五年,图河城还给金国。”
叶鸢没回头,只停住了脚步,低声而沉稳道:“八年。”
“八年就八年!”格娅认真道,“那就这么说准了,牛百头,羊五百,贡八年,金国同大殷开辟市场,从今往后通商。”
“说准了。”叶鸢带着浅浅的笑意回头,“我一会儿派人护送格娅小姐回去,明日便签订通商协议。相信从今以后,金殷两国的百姓一定会感激这一刻。”
格娅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希望这是个对两国百姓都好的决定。”
“那我,顺便也祝福格娅小姐同二皇子长长久久。”
叶鸢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意,眸中的认真让格娅有些失神。
格娅怔了片刻后道:“沁姝殿下当真与我想得不同。”
叶鸢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羡慕格娅小姐。”
格娅闻言有些莫名。
叶鸢却知自己能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在无限地放大。
真羡慕能够光明正大并肩站在一起的感情啊。
第80章白卿淮也听懂了,悬着的心就此也终于死了。
平地起高楼总不是一件易事。
两个从未有过交易的国家间要通商,建立贸易市场,便更加不是一件能够一蹴而就的工事。叶鸢只知京城早已有了问题,却不知如今京城适何种情态,可人又被绑在通商一事上脱不开身,只得强压着心中的不安,一心扑在通商的事项上,夜里同王卫等将士商讨,旁人去休息了也仍留在营帐中挑灯研究着细则。白日里同二皇子等人商讨,谈判,连餐食都是草草了事,每餐都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沁姝殿下急着回去的心情小王也能理解,”二皇子悠悠地叹着气,“可是您再急,这一时半刻地市场也不能立马就开市啊。”
叶鸢半晌才从案头的长卷里抽出身来,看着面前的二皇子和格娅,礼貌地笑了笑,避重就轻道:“自然是急的,您二位成日里成双成对在我眼前,我孤身在这,多少是有些受了刺激,当然也急着归家。”
二皇子有些诧异:“听这话的意思,这是有人在等沁姝殿下回家啊。”
叶鸢闻言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见到那个等她回家的人了?若是仔细算着天数,似乎也就一个月都不到,可是这日子里的事情太多太充实,甚至让人觉得过去了半年有余。
叶鸢笑而不语,只伸了个懒腰又埋头研究起了通商的事项。
只是她没想到,即使紧赶慢赶,回到京城也是二十日后的事了。
京城。
越是临近盛青云所提示的日子,禁军处便越是焦灼。如今的禁军处仿佛是绝世武林高手受困于无人之地,空有一身的本事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施展。
白卿淮在心中安慰自己,如今的皇宫已是铜墙铁壁,任凭什么人来都撼动不了分毫。只是他心中隐隐担心,不知道东境战场那边如今是何光景。他派去战场的人毫无音讯,也不知有没有将京城的情况带给叶姐姐。
他从不担心叶鸢的行军打仗的能力,只怕她忧心京城的状况,心急乱了方寸。
如今上朝时人人自危,似乎诸位大臣也失去了往日对于朝政的激情。或者说,京城外的消息进不来,京城内的消息出不去。放眼望去,山河一片太平。
人群中一片骚动。白卿淮像是意识到什么了一般,突然回过身去看,随即刹那间瞳孔皱缩,双眉微敛又及时收住。只是
心中骤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他怎么来了?
人群中心的何甘平似是心有感应一般,偏过头对上白卿淮的目光,神情堪称平静,甚至极为有礼地对白卿淮点了点头。
白卿淮下意识地颔首回礼,心中惴惴不安。何甘平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朝堂之上,相比今日必不安稳。
可是今日距离一月之期还有三日。
白卿淮也不知自己心中是希望叶鸢能够赶回来还是她能够在远方平安就好,只是他心中知晓,叶鸢定是想要在此刻能够留在京城的。
白卿淮冷眼看着何甘平在朝堂中跪地,声泪俱下地辩驳此前的一项项指控,认下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罪,却又自持是朝中老臣,为朝中鞠躬尽瘁,绝无半分触及朝中底线的可能。
何甘平说到激动处,身子都随着话语中的激烈点打着摆子。若不是白卿淮知晓内情,真要以为这是个无故蒙冤,身子孱弱的无辜老臣了。
何甘平垂下头,似是在整理自己脸上的泪水,再抬头时神色已经趋于平静,语气里仍是情真意切:“臣愿罚俸三年,自省其过,只是这贪墨赈灾款,收受贿赂一事,臣是万万不敢做也不会做的。”
气氛推到此刻,无论在场众臣有几分相信又有几分怀疑,只要无法当场按照何甘平所述查证,皇上都已经无法再问责下去了。
叶瀚英只是长久地沉默,冷眼旁观着何甘平的拥护者与反对者进行辩论,似是许久才想起还有个老臣跪在地上没有起身,连同着何甘平的拥护者一道,“诸位爱卿起吧,此事朕后续会命人查清,现下便按照何相所述的办吧。”
白卿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
下了朝,何甘平在盛青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大殿。叶瀚英的内官追上去:“何相留步。”
何甘平回过身来,目光穿过内官的肩膀看到身后一直注视着他的白卿淮。白卿淮的目光不躲不闪,何甘平也静静地直视着他,过了几个呼吸才收回目光。
“圣上留您议事,还请您移步勤政殿。”内官引着何甘平到了殿后,叶瀚英早已换了朝服,端坐在殿后等待。
何甘平由内官搀扶着,迈着有些蹒跚的步子,仍是疾行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叶瀚英面前:“臣,何甘平叩见皇上……”
白卿淮一直守在大殿门口。何甘平称病已久,此时现身,必然有其目的。
白卿淮抬手做了两个手势,微微抬起头,被斜前方的日光晃得眯了眯眼。天气已经渐渐暖起来了,空气里都多了些独属于春日的温润。只是白卿淮心中的冷意阵阵,怕是今日……一切都将要尘埃落地了。
宫内宫外无论今日是否当值的护卫都将倾巢出动,而今日的白卿淮不会离开叶瀚英半步。
远处的大宫女急匆匆地跑过来,在殿前被白卿淮拦住。
“见过白少将军,奴婢有急事要禀报皇上。”那宫女满眼的焦急,瞧上去就是要立时闯入殿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