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启花了好几秒才听懂,下意识摇头:“不会。”
山上的夏夜微微发凉,没有雷雨,只有偶尔的风刮响门上翘起的铁皮,蝉鸣连绵成片,像是触发了某段久远的回忆,叫人打心底提不起防备。威利动了动身子,盯着凌启的眼睛:“即便我能帮你寻到家人的踪迹?”
“嗯。”
“为什么?”
“毕竟……他们生还的几率太小了,活着的人更重要。”
“不是问这个。”威利摸摸他的脸,“我是问,为什么‘他’是特殊的?”
声音是轻轻的,像刻意装出来的温柔。
凌启便不再开口了,双眼愣愣地盯着床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也许是过了十分钟,也许已经过了大半夜,直到肩膀被侧躺着的身体压到发麻,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笑了一声:“这还用问吗?初恋和初夜,够记一辈子了。原本我也想一笔勾销,如果不是你上回横插一脚,也许实地研学结束后我已经去找别人了。”
“——别人?谁都可以?”
就像是躲在被窝里交换秘密的一对密友,威利有意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所以上次做,你说除了我谁都可以,其实是打算去找别的男人,是这样吗?”
“嗯,因为活着……太孤独了。”凌启疲倦地闭上双眼。
他已经彻底忘记伪装了,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威利怀里,贪婪地感受那发烫的体温。好一会儿,又继续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字黏着字:“他们说,忘记一段感情的方法就是找下一任。所以我就想,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我,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夜色总是能勾起人的万千愁绪,病意让灵魂悄悄出现了裂痕。凌启有些头昏脑胀,明知自己的私心并不磊落,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威利袒露自己的不堪。
“后来是你说你们是同一个人的啊,我以为,会对我发情的身体应该对我也能有点情份。”
凌启悄悄握住自己的右手。
被爱过的人会对所有类似的感觉上瘾,被救援队救出来后,盘踞在他心里的不是后怕,而是贪恋,贪恋那种被紧紧拥抱的感觉。他的人生实在是太空了,以至于只要有人能为他解渴,他宁愿放弃寻找那些虚无缥缈的真相。
如果威利回应了他,他会选择当个无知无觉的普通人,再不踏足水黍群山。
可惜没有如果,三番两次的主动被威利拒之门外,他藏在试探下的期待被踩得稀碎。
威利收紧双臂,自然地接住了凌启的投怀送抱,语气平静,不见喜怒:“所以我是第二选项,他没有回应,你才回来找我,是这样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凌启喃喃,“我又不是在你和他之间做选择,而是在欢愉和真相之中选择。”
威利失笑。
“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一个非要二选一的命题?”
“什么?”
“选我不一定只能得到真相,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包括——爱。”他摩挲凌启的鬓边,“乖乖听我的话,什么都会有的。”
凌启抬起眼看他。
好一会儿,却是忽然翻了个身背对威利,神色清明,仿佛在讨论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再说吧。”
“不想要吗?”
“想要。”凌启摸摸自己锁骨前的吊坠,“但我不信你。不过是交易,睡了我两次就说什么爱不爱的,挺滑稽的。”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烈日高高悬在云边,阳光从仿古风格的窗闯入室内。
凌启单手捂住自己的脸,眯着眼睛艰难地适应光线。
缓了十几分钟,才想起摸过手机来看时间,屏幕跳出显眼的电量不足警告,竟已是正午。
正午……正午……
不对。
凌启动作一顿,再看一眼屏幕,才察觉是日期对不上记忆,已经往后又过了一天。抬头环视四周,自己早已不是身处山间简陋的值守室,而是在熟悉的民宿,身下躺着的是干净的大床,窗下隐约能听见老板夫妇在院子里交谈。
玄关处响起开关门的声音,有谁的脚步声平稳靠近。凌启瞪大眼睛,猛地坐起身来,视线便与端着餐盘的威利撞了个正着。
“终于醒了。你烧了一天。”
自然光线下,威利皮肤光滑,双瞳泛着熟悉的浅褐色。
他平静地把餐盘放在凌启床边:
“我一直在等你醒。吃点东西吧,吃完,我有话要问你。”
第26章
凌启仰着头看他,莫名生出了些紧张。
不过终究没有拒绝,只是在威利的注视下应了一声,顺从地收回目光,披上外套起身。
“……我先去洗漱。”
或许是那人收敛着分寸,这次醒来身体没有太多的不适,除了睡太久脑袋有些昏沉外,就只有双腿间到肚子里还剩余些许酸涩的余感。不算特别难受,但存在感极强,走动间拉扯着敏感地带,叫步伐都略有变形。
身后来自威力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勾地粘在凌启背上,他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姿,但还是有种衣物被剥开,将那印在皮肤上的斑驳吻痕展露人前似的不自在感。
那目光,就像是威利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