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昀不甚在意地偏过头,连回这句话的兴意都没有,淡淡道:“我今天再最后告诉你一声,要么当你当我死了,要么我当你死了。”
说罢,他转身便离开,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扶着门,回头用下巴示意了下桌上的手机。
黎昀语气冷淡至极,轻飘飘戳破了他的虚伪,“我妈花粉过敏,你不知道吗?”
望着离开的背影,黎延君扳着桌子,指骨压出白痕,喉头压着愤懑只能发出呜咽。
走出别墅,天色几尽转成雾蓝,只有与天际相接的地方横着一道橘红的光亮。
黎昀掏出只剩下零星电量的手机,查看停车标记短信,抓紧在它前关机前回到车上充电。
滑开锁屏,最新一条消息显示,发信人是时恪。
他一边往停车的后花园绕,一边低头打字。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惊醒了陷入惝恍的时恪。
“黎导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女人!”中年男人掸了掸烟灰,“疯疯癫癫,自杀都要挑在家门口。”
时恪打开手机,光亮映照着他的侧脸,两条消息弹了出来。
【Liyun:好。】
【Liyun:你在外面?】
消息刚发出去,黎昀就瞧见不远处的树丛隐隐透出光。
迎着最后一点暮色的亮,穿过树影缝隙,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时恪一身凝脂白,站立在假山旁,听见脚步声后朝这处回望。
黎昀满心诧异,阔步往前走了一段,从树丛间露出身形,模模糊糊听见还有什么人在附近说着话。
溪水声逐渐清晰,人声入耳,只见时恪忡然侧目,眼眶里泛着雾色,身体向前倾了一瞬,然后朝他疾步走来。
“小昀心里记恨我,我知道,”女人带着哭腔,一副可怜样,“可再怎么样,舒姝的死也不能让……”
时恪朝他伸出手,下一秒,所有声音都被隐去,万籁俱寂。
黎昀的耳边贴着微凉的手掌,世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云,隔绝在外的是纷纷碎语,离耳根最近的,是透过青色经络,莹薄皮肤,一张一翕跳动着的脉搏。
夕阳终于被深幕吞没,悸动在静谧中生长,拉扯着神经和呼吸,无法自抑。
第38章他的月亮近在咫尺
即使时恪不捂住耳朵,黎昀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当年舒姝去世的时候惊动了大半个明城的纸媒,娱乐秘辛向来最惹人好奇,何况主角还是知名导演的妻子,和国际影帝的妹妹。
而黎昀,则成为了媒体们争相挖掘的第一焦点。
“请问你发现你母亲心理状况不对劲了吗?”
“方便透露下黎导目前的情况吗?”
“舒姝的摄影作品‘牢’的创作背景是否与婚变有关?”
黑黢黢的镜头挤在一起,像一头名为深渊的怪兽,凝视着他,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的精神吞噬得一干二净。
学校能将记者挡在门外,舒家也能防住长枪短炮的窥探,但流言是拦不住的,它无孔不入。
那些声音像是寄生诅咒,盘桓在他世界的各个角落,黎昀也不想躲,由着它们一遍遍质问自己。
你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她的状况不对?
早些年的网络不算发达,以舒家和黎延君的身份,那些消息很快就能被处理得一干二净。
黎延君需要一个完美的导演形象,舒家则心系于黎昀,不过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表现得异常冷静。
在舒姝去世的第二年,黎昀高考拿了个全省第一。
随着时代变化,信息流速加快,今天的热点明天就能被人忘记。
再没有人来问黎昀那样的问题,大家开始关心起理科状元为什么要去学烹饪。
只有黎昀自己知道,诅咒从未与自己剥离。
可当下这刻,一切声音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黎昀覆上耳边的手,眼中倒映着如月色般澄澈的青年,纵然世界嘈杂,但它们穿不透骨骼血肉,它们在寂静中碎裂。
时恪被包裹住的手由着对方牵了下来,指尖染上了些许温度。
花园小径的矮灯点亮,假山后,一男一女刚刚结束交谈,走过转角,与他们撞了个猝不及防。
黎昀轻松笑笑,煞是坦荡,“巧遇,”他目光平移,“肖总,丁姨。”
被叫住的两人做贼似的定在原地,丁若枚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转而化成和善的笑。
时恪漠然扫了一眼,觉得她演技挺差。
“什么时候来的?你爸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都没来得及接你,”丁若枚簇起细眉,看了眼腕表。
黎昀在外人面前总是彬彬有礼,表现得游刃有余,“没来多久,运气好,赶上一场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