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穿着加了垫肩的宽大西装的白马侦探浮现在陈影笙眼前,她打了个寒战。
“因为我喜欢侦探。”剑侠看上去很高兴,“所有侦探,职业的、非职业的,英明的、愚蠢的,只要他们觉得自己是侦探,我都会爱上他们。”
陈影笙被他的目光牢牢粘附,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很快反应过来剑侠想说什么,她问:
“比如任珊珊”
剑侠双目放光,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他惊喜地喊:“你明白的!”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任珊珊不是个优秀的侦探,却是一把好剑。”
任珊珊通过刘天怡与赵婉婷间的密信,判断刘天怡害死赵婉婷,因此对刘天怡起了杀意。
陈影笙漠然看着剑侠:“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吗以侦探为剑的侠客。”
“很美丽的剑,不是吗”剑侠的眼睛迸发出雪亮的光。
“当一名侦探站在凶案现场滔滔不绝地道出真相,拆解诡计把凶手击溃时,他就是世间的真理。”
“没有人去怀疑他,不会有人否认他,他的智慧臻至完美,从他嘴中发出的声音是敕令、是号角、是刺向凶手的剑。”
剑侠微微低头向上看,露出下方的眼白。他缓缓扯出一个不是笑容的笑容:“但是,如果他的推理是错的呢”
“再也没有比侦探更锋利的剑了!”剑侠激动地说,“用真相杀人!杀人者不知道自己是凶手,他们洋洋得意,以为自己用智慧获得真相;围观者也不知道自己是帮凶,他们只顾着惊叹于杀人者的智慧!”
陈影笙评价:“破案是侦探的事,是否采纳结果是警方的事,起诉是检察院的事,判决是法官的事,没有人是你的剑。”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剑侠头上,剑侠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扭曲两下,他说:
“你明明也能成为一把好剑。”
他久久地用惋惜的目光凝视陈影笙,如同欣赏一件珍贵的瓷器。
陈影笙的小臂上竖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厌恶地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牧首让你做的吗”
“牧首”剑侠挑了挑眉,“那个疯子要灭绝人类,我只是在人类灭绝前给自己挖个坟墓。”
“你不相信牧首能成功吗”
“哈哈。”剑侠笑了两声,但眼里没有笑意,“即使她成功了,我也不认为是成功。”
“人类绝对不是由最冷静最勇敢最坚毅最聪明的金字塔塔尖组成,而是由万千平凡到平庸,平庸到恶俗的普通人组成。”
“试想一下,人类世界如果只剩你我这样的人,那么世界还有什么意思人类真的还能算是一个族群吗”
他眼中因谈论以侦探为剑而产生的狂热慢慢褪去,雪亮的光渐渐变成寒冷理性的深潭。
“即使这次灭绝靠理性的英雄们解决了,下一次呢哪天再来一批外星人,新来的外星人对逻辑混乱没有大脑的傻子过敏,只喜欢替代理性精英,人类还是面临灭绝。”
说到灭绝两个字,剑侠像是想起什么笑话:“我和她不一样,我从来不觉得人类灭绝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影笙问:“可是你帮她做了很多事。”
“没有办法呀。”剑侠慢慢说,“她救了我,把我养大,教会我很多事,不能她疯了我就嫌弃她。”
陈影笙半晌没说出话,剑侠用一种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她:
“我听过一个剑客求剑的故事。”
“魏晋时期,一名享誉天下的剑客被邀请到高弗公府上做客,高弗公向他展示一把自己收集的名剑,剑客见名剑犹如见到上一世的情人,对名剑念念不忘。”
“高弗公借此留下剑客,让剑客为他所用。剑客依高弗公的命令,夜袭敌营斩下敌将首级,提首级前来求剑,却被高弗公拒绝。”
剑侠的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用鼓励的目光看着陈影笙:“所以,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陈影笙:“”
剑侠有些失望,但他很快振作起来继续讲故事:“剑客勃然大怒,拔剑向高弗公砍去,却被高弗公部下的暗器所伤。”
“剑客临死前做了最后一件事,不是杀死高弗公,而是用尽全力毁了那把剑。”
他笑了:“我的坟墓里也缺一把剑。”
陈影笙顿感不妙:“你在现实中自杀了”
“不要说自杀。”剑侠有些不高兴,“我只是换个地方居住。”
窒息感和荒谬感一同袭向陈影笙,剑侠在现实中自杀,只为在怪谈中永存,他还想拖着陈影笙一起永远活在怪谈里。
剑侠的计划成功了,陈影笙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她无法离开万花筒。
以前离开万花筒,都是依照规则得到真相或满足万花筒主人的愿望,但本次怪谈没有规则,留给陈影笙的只有一台万花筒和两个死者。
两个死者都被剑侠杀死,不管进入谁的怪谈,都是在重复目前经历过的一切。
谈谈的绝望感涌上陈影笙的心头,自杀自杀试试,说不定能脱离万花筒。
剑侠期待地看着她。
陈影笙心里一沉,她说出自己的猜想:“我已经自杀过了这不是我第一次经历乔非想的万花筒”
“没有,你没自杀过,但这确实是你第二次进万花筒。”剑侠摇头,“这里不是乔非想的万花筒,而是我的万花筒。”
“你第一次进入乔非想的万花筒,我没有藏好陈途的尸体,你看见尸体后立刻回忆起一切,孤注一掷地决定在万花筒中进入万花筒。”
陈影笙深吸一口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进入的应该是万花筒中乔非想的万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