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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祈祷主（第1页）

忽明忽暗的灯光，链条摩擦的嘶啦声。亭在老旧的电梯间中急速下坠。看不出她脸上此刻的表情。轰隆一声，终于是落了地。

这里是虚无使团总部最底层的长廊。亭一脚揣开门，大步迈出，扬起一片黑色尘埃。脚踩着金属地面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宣告着死神的到来。不过这里并不怎么安静，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像是钝器击打肉类发出的声响。待亭打开长廊尽头的大门，虚无使团最神秘的地方——核心教条区，以及其中正在发生着的激烈的战斗，展现在她面前。

一股子熟悉的花香扑鼻。那是俩个人。其中一位身着白大褂，橘黄色的花朵以及茂密的花枝布满全身。白大褂被血染红，即使有花朵的遮掩也无济于事。地上铺满花瓣，花枝在金属地板的夹缝中顽强生长。满地黄花残。

是13号。

她早该察觉到，13号和她在一起时着装的异样。他身上的那件白大褂，就是提取自06的碎片DHA，难怪会散发出幽香。

另一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能说他是具有人形的生物。他身形高大，身着黑色教袍，手握着一柄缠绕着黑色卷须的漆黑长剑。与一般人不同的是，他没有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炎自领口处徐徐上升。厚重的黑气在其周身环绕。不知是半觉醒还是半扭曲。

很难想象地下会有这么大的空间。漆黑人形的背后，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黑色湖泊，被高耸的灯塔投下的光芒死命压制着，但仍有黑色粒子，在空气中漂浮。

两个人都注意到了亭。13号开口了，他吐出一口鲜血，看来伤得不轻。

“祈祷主，不，零！我憎恨你啊！你的优柔寡断，原定的计划因为你的迟疑一拖再拖，为什么啊！我不信那创造美好世界的鬼话，只求你快点毁掉这个地狱啊！在这个世界上我每时每刻无不活在煎熬之中。身为虚无主义者的你不敢去死，反而教人信仰，虚伪！哼，你不就是在牵挂你的女儿吗，看，我把她带来了。”

遂即他看向亭语气温柔了不少：“只有你，是虚空最完美的容器，才能带着虚空毁灭一切。”

这便是13号。他处心积虑地靠近亭，一步步引狼入室，不顾亭会给使团带来毁灭性影响，只为逼迫祈祷主施行“计划”的最后一步。早在几年前，他们收集的虚空就足够将地表世界洗刷两遍。如今只要释放积攒的虚空即可。

祈祷主叹了口气，发出声音：“你们都认为即使重启这个世界，它也会按照相同的规律演化下去，似乎无数次的重启也终将导致目前的这个地狱。但你们错了。世界就是一混沌体系，初始条件的极微小差异便可创造无限可能，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足够了。”

你是否认为自己虚无并想彻底毁灭灵魂，还是因厌倦虚无的世界而创造而前往一个新的有意义的世界？

“实际上，犹大，你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你没有背叛我，更没有背叛主。”语毕，祈祷主瞬间化作一道黑影。黑·斩！黑色弧光一闪，祈祷主已在13号的身后，收刀。13号变成两半。

“没能亲眼见证世界的毁灭，不甘心……”弥留之际，往事今生的一幕幕如走马灯在他眼前闪过：

幼时，克隆犯罪盛行。小13号很不幸地被犯罪分子绑架。在被解救的那一刻，一个问题摆在众人眼前——该如何从他和以他为原型的克隆人中区别出真正的他。他是多么得希望父母能认出他，只凭那句“哪家父母不认识自己家孩子”。

结果就是，父母选择了更为乖巧顺从的克隆人，并将其当作真正的他。他们自认为这是叛逆期青少年历经苦难后的必然改变。真正的13号就这么被抛弃了。

他明白了，父母爱的不是他本身，而是他们认知中的他，那个理想的他。他们终究是爱自己罢。父母也如此，何况其他人，祈祷主对自己的女儿也是这样吧。孤身一人被欺凌虐待后，他对这个世界更是失望透顶。或许是自己当初慌了神罢，才会选择加入虚无使团，用美好的理想麻痹自已，欺骗自己，假装遗忘世界虚无的本质。

可虚无就在那里。当他面对这广阔无垠的虚无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一个冲动，一个想要将一切付之一炬的冲动。

哈哈，自己早该如此啊，早就该在自己被抛弃的那一刻变成尸体腐烂掉，毕竟，“化作春泥更护花”。

顿时，大量枝条从13号皮肤之下钻出，变粗变大……原先的尸体变成大树，满树的橘黄色花朵热烈地绽放着。

然而，大树开始迅速凋零，腐朽。花瓣脱落，消逝。最终只剩下干瘪的尸体。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梦想。

亭举起长钉，直指祈祷主。

“询问，汝是否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看到面前这个形若曦婷的少女，祈祷主在一瞬间愣了神。

祈祷主发出声音：“不久前，吾等受神旨，意图篡改众人的记忆，将汝辈塑造成罪人。我们通过破坏DCP安全协议，从个人的端口处进入梦联网，进而侵入人们的梦境，并在他们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话，那么我甘愿受罚。”祈祷主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少女，亭没有任何表情。他顿了顿，说：“不过为了遵守与退废主的约定，在杀死我之前，我恳求您听我说完最后一段话。”

亭出于警觉，只是点点头。

“从前有一个普通人，在他拜金的妻子背他而去后，他就只得与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渐渐地，望着女儿脸上灿烂的笑容，他意识到她已然是照亮他人生的一束光芒。直到某一天，她也消失无踪。

“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的丈夫，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虚无迅速击垮了他，他正在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于是，在高原之巅，他向大史学家寻求救赎。

“史学家说：

“「你需要一个方向」

“「你需要一个信仰」

“但是他拒绝了，因为这没有意义。

“史学家想了想，然后递过一把刀。

“「你一定需要这个。」”

最后，祈祷主默默杵首。

“婷，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你。”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当他看到与曦婷极其相似的晞被量产后，他就已经明白了她遭遇了什么。一切都是研究所，都是研究所的错啊。祈祷主什么的，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复仇者罢了。

“你等一下，我还会回来的。”亭慌张地离开了。曦婷到底是谁？亭的内心再次充满疑惑。不知为何，找到自己成为亭的优先执行项目，或许也是核抑制器损坏的缘故罢，还是纯粹的出自好奇。虚无使团什么的，就先放在一边了，看起来也没那么重要了。自己是谁？她相信，她很快就会查明真相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出违背理性的事了。

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程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