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可期。”
唯恐校方听到打斗的动静派人来查看,宁绥没敢久留,拉着夷微鬼鬼祟祟离开高塔。乔嘉禾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自行回家了,让他们不必担心。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他的转世了?”
并肩在校园的人工湖边漫步,宁绥有意无意地问。
“算是吧。”夷微回答得不大自在,“所以本来只打算潜伏在暗处保护你,没想现身打扰。”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后来改主意了?”
夷微撇撇嘴:“我再不出手,你就要把钩皇请到家里当客人了。而且,跟了你那么久,也跟出感情了,想得寸进尺一点,试探看看你愿不愿意给我个容身之处。总风吹日晒,我也受不了。”
他耸耸肩,接着说:“我不是没去道观躲过,可是他们一点都不欢迎我。我打架喜欢下死手,怕伤到他们,只好自己灰溜溜地走了,还顺走了他们一本《道德经》,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现在想来,视之不见名曰夷,抟之不得名曰微,不正对应着蠡罗山民给他的恶称“无相尼”吗?
如果能做个数据统计,宁绥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吃夷微卖惨这一套的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对彼此都是。
“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
“嗯。”夷微含笑点点头。
宁绥的手机突然振动。他接起之后应承说:“好,好,您放在门口就好,我过去取。”
随后,他牵起夷微的手,径直跑向校门,夷微不明就里地跟着他。一大捧玫瑰花摆在校门口的花坛边,宁绥抱起来,塞进夷微怀里:
“情人节快乐。”
应泊看到宁绥的未接来电时,刚刚结束一次会议。他回拨过去,对面很快接起。
“你知道吗?在等你回电话的时间里,我的心境经历了四个阶段。”
“哪四个?”
“第一阶段,我们认定无耻的公权力走狗正在罗织罪名迫害不懂法的无辜百姓。”
“第二阶段,我们宣称无恶不作的利维坦爪牙面对辩护人的攻势仍在负隅顽抗。”
“第三阶段,我们暂时攻破了对方脆弱的防线,迫使其直面自己必将惨败的局面。”
“第四阶段,我们欢呼英明的公诉人终于愿意用他睿智的头脑兼听则明,为双方的分歧争取一个和平的解决方式。”
“我只是半个小时没接电话而已。”应泊疲倦地叹了口气,“有话快点说吧,无耻的公权力走狗准备下班了。”
闲着也是闲着,宁绥这个贱是要犯到底了:“这么早就下班?有心事?”
“哥们儿,现在是北京时间21:39分,我下班通勤还要时间,到家就得十点多了。”
玩笑开够了,宁绥说起了正事:“韩士诚的尸体还给公安了,他们通知检察了吗?”
“还没有,你是第一个通知我的。”应泊回答,“是你帮的忙?”
“正是在下。”宁绥忽然觉得自己这臭屁的答话有点熟悉。
“谢谢,律师是法官检察官的朋友。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连环命案的杀人凶手抓到了,但既不完全归我管,也不完全归你管,需要你介入一下。”
“合着是让我加班啊?”应泊无奈一笑,“什么时候?”
“看你方便,我中秋节要回老家,在这之前都可以。”
应泊想了想,答应下来:“好吧,我安排一下,也跟你长长见识。”
约定好了时间,宁绥挂断电话,趴在窗台上看夹在高楼间的月亮。
方才的话只是为了降住斗良弼,打消他跟自己谈条件的念头,宁绥也是刚得知身体里的钩皇神识。
钩皇是为了讨回这缕神识吗?可它又是怎么进入自己体内的?前世留下的因果与情缘,进退维谷的处境……他实在感到疲倦,却又不敢,也不能退却。
他不由得想起斗良弼的话。凡人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不过是神明生来拥有的寻常。
倘若命运只能如提线的木偶一般任人支配宰割,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还在想那些事么?”
花木香气袭来,夷微靠近他,揉捏着他的肩颈。
“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宁绥舒服地闭上了眼,“下边一点,对,就是那里。”
“力度怎么样?”
“还不错。你之前帮别人按摩过吗?”
适度的试探能增进感情,但过多的试探就会惹人生厌了。然而,夷微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烦,轻柔道:“只有你,阿绥。”
知道宁绥的心事,他思索了一会儿措辞,才开口道来:
“他是隐居山林的修行之人,把刚受过雷刑的我捡回去的时候,我还是鸟形。后来能化人形了,他就烧掉了我的发带,藏起了我的战甲和武器,让我下田劳作,体验体验凡人的生活。”
“……他怎么这样啊?”
“可能是想杀杀我的傲气和锐气吧。”夷微苦笑着,“他始终认为人不该有太多欲望,也不愿融入世俗,而我偏偏爱漂亮,爱招摇,两个人没少吵架,谁也不让谁。他鄙夷那些王公贵胄,因而极力阻止我入世面见唐尧,但我本就是为救世而来,又一次争执之后,我们最终分道扬镳。临走前,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给了他一支尾翎,叮嘱他一旦遇险务必唤我前来。”
夷微的目光遥遥地抛向天边,似是在追怀那些早已模糊的记忆:“可是,一直到他身死,我都没有收到过他亲自传来的消息,还是他的门徒星夜兼程赶到宫中,告知了我他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