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晚风看着不太好,他看到了,那黯淡了一些的眸子让他心疼。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是李氏无能,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让漂亮的眼睛蒙了尘,此刻他有罪。
常晚风朝他走过来,把手放到他的头顶,不轻不重的晃了一下,轻轻说了句,“别哭!璟泽!”
声音在一侧传来,闻昭只要转身,就能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那里面的平静或许淡了一些,或许没有,但他不敢看,只是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往前十几年的李昭,带着那些不明就里的妥善,一起消散在了常晚风这几句话里。
从此以后,他便能坦然接受自己是闻昭这个事实。
常晚风走过闻昭身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闻昭拉住了他的衣角。
闻昭没有低头,挂在脸上的泪还没干。
他看着常晚风刚刚站过的那一滩水迹上,仿佛整个人都要溺进去,他轻轻的眨了眨眼,“常晚风,你笑笑。”
常晚风就笑笑,“要不要吃饭去了?”
初交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上了马车,闻昭中午哭了一通,待心情收拾完好,眼睛却肿成了桃子,过了好半天,还觉得鼻子酸酸的。
太傅说他性情温润,其实不然。
他有许许多多的小心思,从前身份不同,身边的人对他面上多有恭敬,至于背地里如何议论,他从不真正计较,因为他知道计较无用,更是有一些奇怪的自尊心在作祟,总之没对身旁的人发作过。
他说自己不是经常哭,这话半真半假,他没在人前哭过是真的。
住进常府这几天,一波三折,占了主人的屋子,用了主人的被子,吐了主人一地狼藉,然后被一场毫无预谋的眼泪冲刷掉了心底的不安。
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来势汹汹的涌上来,最终被一双手掌抚下,身体有被抽空的快感,像是重新活了一次。
常晚风轻轻敲了一下闻昭的头,“到了。”
韩立言见常晚风来了倒是不意外,他刚知道赵平霖死了,外面的人都觉得皇宫是密不透风的墙,里面的人可都是能隔着风闻味儿的,没有事能瞒到第二天。
“府上下人忙得饭都不煮了?”韩立言命人备了酒菜,笑着看常晚风。
常晚风哈哈一笑:“你把刘妈妈都送到我那了,我哪能没饭吃呢!”
等下人退去,韩立言随口问道,“晚风,你觉得当今圣上是如何一个人?”
常晚风不可察觉的顿了一下,没戳破他的有意试探,“这不是我该想的。”
二人对视片刻,常晚风把筷子放下了。
“我把赵平霖杀了,明日进宫请罪去。”
“明日……”韩立言用手摩擦着杯子,不紧不慢的说,“没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不痛快,但天子脚下生杀不是小事。”
常晚风扒了几口饭,应道,“嗯,现在就去。”
说完就要起身。
“……韩大人这话不当问。”闻昭开口声音不大。
常晚风有些意外的看着闻昭。
北安王世子从不是看似温顺的食草动物,他只是有着鄙倪众生的姿态,不屑露出自己的爪牙。闻太傅是先皇授业恩师,但闻昭只是个捡来的孩子,养到了半大年纪,若是没有常晚风,韩立言并不觉得他们二人会有机会接触。
韩立言眯眼看着闻昭,笑了,声音却是冷了下来,“谁说不是呢!”
在闻昭这几日看来,常晚风对韩立言毫无警惕之心,只是没想到府上的管家都是北安王府上的人,血脉相承下,闻昭自然是有敏锐的天份,况且他不喜欢常晚风被明里暗里戳心窝子。
“圣上就是圣上,无论是何人,都是皇帝。”闻昭略显稚气的脸上毫无侵略性,在韩立言的目光下不闪不避。
韩立言点了点头,不思其解道,“闻公子识得大体,我倒是现在才看见,是我眼拙了,那便请公子再看看,我是如何一个人?”
“不知。”闻昭老实应着,看了眼身侧的常晚风,“我生逢乱世,得幸被太傅救了一命,大人们看的我看不到,大人们讲的我听不懂,韩大人是何人,我自是不知,但我如今进了常大人府上,他若是祸从口出,免不了要牵连了我,虽然,我这被弃了的命比草芥还不如,但人总是想要活下去的,没有找死的道理。”
闻昭说完,便给自己斟了杯酒,看向韩立言,“是我僭越了,给韩大人赔罪。”
韩立言倒不计较,闻昭或试探或谨慎的这一番话,于他而言总归不是坏事。
常晚风看闻昭杯子到了嘴边,似有察觉闻昭还要继续说些什么,不满,“你给我放下!”
韩立言正倒着酒,抬眼一看,“喝吧!”
闻昭皱了眉,韩立言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架势,他从不信一个外姓藩王毫无野心,但话已至此,也不便说更多,怕常晚风面子上挂不住,悻悻放下了杯子。
常晚风是破坏气氛的高手,一句话把闻昭壮了胆子,想探个一二的心思打了个稀碎。心可真大。
一顿饭吃得不上不下,常晚风倒没真的进宫请罪,因为去传话的公公并未说赵平霖是怎么死的,大理寺的狱丞先一步放了话出去,人人都当是真的,真的假的并不重要,没人深究,也没人愿意去浑水里搅一身湿。
常晚风算计着时日,赵邙应该到了燕回山一带,一进一出,再过几日他就要启程,不需要皇上下旨,得要把赵家的人救出来,朝中武将虽多,但没张自成授意,不会有人离开京中半步,调了几行军马已是极限,赵家就算想出点银子放放血,单看大理寺里面押着的那几户和死得不明不白的赵平霖,估计也都不敢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