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今天是为我捕猎。”撒琉喀加重手上的力气,以目光警示。
这下轮到司霖诧异了,他的下巴被对方钳住,鱼尾上也压着少年蛇尾的重量,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脑袋里嗡嗡作响。
千钧一刻之际,司霖突然清醒,急忙挣扎着送上手中的猎物。
怎料撒琉喀对花栗鼠视如不见,转眼间将人鱼的脸拉近自己,仿若无声的审视。
直到冰凉的吐息重重地吐到脸上,司霖才彻底反应过来,慌张解释:“我听说和狼群走丢的幼狼很容易死掉,这才再说,只要陷阱还在,猎物总会再有的。”
他并不明白,如果只是为了花栗鼠撒琉喀突如其来的怒意会不会来得太反常了些。
怎知话音落下的一瞬,下半身被蛇尾箍得更紧。
只见少年皱眉,面色发狠:“既然是献给我的食物,就没有随随便便送出去的道理。”
司霖吃痛,不敢动弹,在看清撒琉喀眼中的怒意和狠绝之后心底蹿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寒意。
少年显然捕捉到他慌神的反应,见状,下颌线绷得更紧。
紧接着,撒琉喀调转视线,望向狼崽晕倒的地方,只听他嗓音不似一般的冰冷和恶劣:
“再说,其他动物幼崽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是吧,表哥。”
少年的声音如同暗无天日地狱中无机质的闷响,在司霖空白的脑海中回荡了好一会儿,又有种彻头彻尾的森寒蔓延开来,让他觉得身上重得仿若压了座山。
人鱼愕然地看向撒琉喀,无数情绪在眼中翻涌、纠葛。
直到硬质的鳞片随蛇尾肌肉缩张缓缓划过,司霖才骤然清醒过来,想起初见时那双隐在洞穴深处的毫无温度的绿色竖瞳,也像现在这样冷漠、决绝也许更甚。
几乎同一时间,他认知中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碎裂。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从来不看出身,不论年纪,只以实力轮生死。
司霖终于意识到壳子里套着人类灵魂的自己和撒琉喀有着本质的不同——
撒琉喀身为丛林之主,即使是失忆了也可以睥睨所有、为所欲为,而自己不过初来乍到连实现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上加难,如果不是对方好几次临危出手,恐怕已经死得不能更死了。
他一回神,对上撒琉喀回望过来那双半眯的眼眸,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
司霖能察觉到少年无言的嘲讽,也能感受到被对方紧缠的尾巴上每一处神经都重重地跳动起来,仿佛遭受着一种更为隐晦的告诫或者说,警示。
但司霖罕见地不为所动,他轻轻垂下眼睫,眼睛往小狼身上看过去,视线里是伴随皮毛浅浅起伏的微弱呼吸。直觉告诉他,哪怕撒琉喀放任这只狼崽的死活,眼前的小家伙也不一定能活着睁开双眼。
这片丛林里危险古怪的东西实在太多,这种被抛弃的下场几近于死亡。
想到这里,司霖的身体有些不自觉的痉挛。
他先是愣了一会,记忆深处某个画面与蜷缩的小狼逐渐重合,有种强烈的孤独感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被无限放大,像瘴气,也像浓雾,不断在司霖的脑海中蒸腾,在触动一根尘封的弦。
下一瞬,弦断了。
司霖看向少年:“可是,我不想它死。”
撒琉喀眉头一皱,将人鱼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在眼里,发现对方的眉眼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笼罩。他目视着对方浅栗色的瞳孔,眼神更加摄人,不明白这句突如其来的忤逆。
撒琉喀:“告诉我一个理由。”
少年语调低沉、眼神幽深,似乎并不是真心的发问。
不知道为什么,人鱼对那个小畜生越是偏袒,撒琉喀心中揪得越紧,他不明白留着这么只弱不禁风的幼崽到底有什么好处,毛多肉少,连做储备粮的资格都没有。
顷刻间,撒琉喀的眼神变得凶残至极,仿若下一秒就要将狼崽生吞活剥。
但他真实的意图明显更加恶劣——
他在等待,等待人鱼编出理由、期待被拔高到顶点时,给与那只碍眼的小畜生致命一击。
令撒琉喀意外的是,司霖一反常态,非但没有立即辩解反而紧闭嘴唇,甚至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脸色有隐隐的泛白。
看得少年没来由地呼吸一窒,胸口上像是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上不去也下不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心中的烦躁感嗖地蔓延开来。
这种烦躁感驱使撒琉喀将蛇尾箍得更紧,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鱼从地上托举起来。一时间,颜色不同的两种鳞片之间摩擦挤压,仿佛下一秒就要碰撞出微弱的火花。
少年有意再收紧肌肉,诚心想看对方退缩或求饶。
在看到人鱼额头上满布的汗珠后,撒琉喀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得到满意的答案,有意放轻缠绕的力度。未想对方始终保持清亮的眼神,说话带着嗡嗡的鼻音。
“它还小,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就算生死有命,也不应该是现在。”
撒琉喀眼神骤变。
漆黑的蛇尾跟随主人心情的变化绞动、收紧。
司霖明明吃痛,依旧毫不退缩地回望他,眼睛眨也不眨。
撒琉喀:“”
他试图再次用手指钳制住对方的下巴,却有几滴汗珠滚落到手背上,又滑又凉。
少年被这种湿润的触感闪电般击中,抬眼触及到人鱼嘴唇紧咬到失去血色的模样,突然出现一瞬间的恍惚,把什么戏谑狠毒的话都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