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陌遥嘴里呼之欲出的话好像又被他的一席话轻松击溃了,恍恍惚惚间,他好像看到床边人浅棕色的眼瞳眨了眨,像是一只可怜巴巴期盼着回应的小狗。
他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把身体靠回床头,幅度很轻地再次点头。
那只探入被子里,覆在自己胃腹间的大手好像真的有什么魔法,在适中的力道中,掌心的热度好像随着他轻揉的动作逐渐贴着衣料传入他的肌肤,让躁动的胃腹平静下来,直往上涌的呕意也逐渐消散。
沈陌遥紧绷的脊背略微松懈,他眼皮颤了颤,耳垂有些泛红,不想放任自己沉溺于这样近距离触碰所带来的温度,又开始害怕一些尚未发生的失去,淡白透明的唇瓣微掀就要叫停。
“你不用……”
“我曾经的租客先生,谢谢你愿意努力。”
没等他开始胡思乱想,或者再次陷入自我厌弃的怪圈,男人仿佛能预知他心中所想,轻声笑了一下,抢在他前面把话说出。
“我今晚没有别的事,只想呆在这里陪着你,所以不要赶我走。”
“然后……等你不难受了,再试着吃一勺好吗?”
“……嗯。”
沈陌遥应了声,微阖着眼,别扭似的略微偏过头,垂着的眼睫无可奈何般抖了抖,却诧异地察觉此前心头涌上的,由患得患失和自我厌弃构筑的棱角好像一并被他低柔的话语和手掌抚平了些许。
他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虽然躺在病床上意识混沌的这些天让他不习惯思考一些太复杂的事,但他却仍后知后觉般产生一种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个不太简单的y先生给“算计”了。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
“啊……啊嚏。”
沈陌遥打出一个喷嚏后又掩唇咳了咳,手心出现一团明显的白气,他眼睫眨了眨,拉上口罩眯眼看向古玩店铺里的挂历。
上面的日期写着12月31日。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吗。
距离那个他记忆中稍微有些断续的电影杀青宴已经过去十二天,但于他来说仿佛被禁锢在病房里的日子却好像过了有一年那么久。
他是个坐不太住的人,所以自从昨天中午被那位狡猾的y先生劝着喝下去一点小米粥,晚上又被他左哄右骗般喝下去一点南瓜粥后,他自觉恢复了一点体力,在第二天早上竟然主动和那位蓝眼睛的医生开口说话,提出自己想要去病房外面走走。
伯莱明哪里敢怠慢这位被池家少主小心呵护在怀里的人,考虑到他在医院里躺了十多天,想要出去吹吹风透透气确实十分合理,何况此前他那副没有任何表情也从不说话的模样才是不利于治疗的,如今有了一点精神气可是天大的好事,便给他停了输液和氧气,立刻吩咐几个护士替他准备轮椅和衣物,打算在池奕珩赶来医院前先让人推着他到医院楼下转转。
于是在护士们因为他的一个微笑红着脸四散而开准备出行衣物和工具的时候,这十几天里被顶层的所有医护人员议论纷纷的这位沈先生故技重施般,拿了病房衣柜里的衣物套在病号服外面就下了床,绕开顶层数量不多的一众医护,在模糊的视线中下了楼。
直到脚步虚浮地走出医院后门,呼吸到久违的,没有各种药剂的味道和消毒水味的空气后,他才长舒一口气。
沈陌遥这个人从来都习惯极尽逞能,不过他自己倒是丝毫不这么觉得,甚至还正因为自己完美绕开护士支走医生的行动路线而感到沾沾自喜,在苏醒后头一次主动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欢欣的情绪,所以他裹着羽绒服——瞧,多么明智的选择,他甚至还知道带上衣柜里的手套、口罩和毛绒帽子以抵御冬日的寒流——一步一步走向远离医院的路。
他的腿脚很久没有进行长时间的行走,稍微有些不听使唤,因此他走的很慢。
他如今身处的这家古玩店设是医院附近的商业街里在年末唯一还开着的店铺,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趴在收银台上,一面用老式唱片机听着英文歌一面打瞌睡,没有注意到客人走入,沈陌遥也乐于享受独自闲逛的时间,虽然以他目前的视力,别说挑选商品,不碰倒什么店里的摆设就是成功。
至于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人跑到医院外面的理由——一方面是因为确实在床上躺得久了,自从icu出来后,除了被扶着下地在病房内走动走动之外,他很久没看过外面的世界,而另一方面……大概是一种对那位y先生未雨绸缪的暂时回避。
虽然被他悉心照料陪伴的时光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他的心底却始终免不了在点滴相处中滋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惶不安。
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在享受当下的时候,沈陌遥好像已经在那位y先生的“算计”之下,答应了会认真接受治疗、努力康复,但是当天夜里男人离开后,他独自一人窝在床上,耳边只有仪器的机械声陪伴时,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的话,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拯救自己?那位y先生为什么会想要这样陪伴自己、帮助自己?如果有一天,这份温暖终将消失……
就像曾经拥有的那个家。
他不敢去想,也想不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然而呆在医院里好像又总会被这样的困扰缠绕,亦或是不受控制地沉溺在那位y先生带来的温度里,所以他选择走出医院散散心,调整一下思绪。
也就当然没想到这样随意的一个举动会给某私人医院带来如何的一阵鸡飞狗跳,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