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院子露出尖尖一角,小斑鸠在屋檐上跳来跳去。她快走几步推开院门,唤了一声沈缱。
推开门看见坐在院里的人,砰的一声关上了。
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那个人断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愫愫背靠着门,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按捺住颤抖的手,握紧门栓。就在此时,院内传来一声轻轻的搁茶盏声。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如既往地胆小啊。”
愫愫推开门,直视着院里面色漠然的男人,语气嘲讽:“你也没变,嘴里一如既往说不出好话来。”
没想到她重活一世,这家伙还是阴魂不散。
燃灯抬眼,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眼中寡然如水,不带一丝温情。只见他目光一转,落在身侧,意有所指道:“你应当明白,我是来做什么的。”
愫愫攥紧双拳,冷冷一笑:“你以为你还能同当初一样么?”轻而易举地带走沈缱,然后再轻飘飘地还回来?他把沈缱当成怎么了,阿猫阿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真以为沈缱这辈子没有他就不是无法出人头地?
她满腔怒气积聚在心底无处可发,要不是顾忌沈缱在旁边,她能将他上辈子做的那些荒唐事一件件拎出来。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沈缱好,到头来却让他孤零零面对着十万大军,连死后都背负着千古骂名。
“天真。”他轻斥一声,“沈缱是我的徒弟,此乃上天所定。”
愫愫顿时气笑。
上天所定,又是上天所定,上辈子带走他的时候也说的是上天所定。沈缱上辈子的每一步都在他的安排之下,要是真的有上天存在,为何又还要给她这一生?
不过是他找的借口罢了!
她咬紧牙关才能勉强压下沉沉的怒火,一双眸子寒意凛然,“沈缱不会跟你走的。”
“小儿痴语。”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你若是敢同他说起上辈子的事,便是死我都不会放过你。”
愫愫相信沈缱不会跟他走,但她算不准燃灯。若他同沈缱说起上辈子的事……沈缱会不会就此改变主意,她拿不准。
“他迟早会知道。”燃灯年少悟道,不曾尝过情爱滋味,对他这小徒弟纠缠两世的情缘,他惯来是听之任之。只是他不解,他们二人上辈子的悲剧为何要延续到这辈子。
明明不相见两相忘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不会知道的。”只要燃灯不说,她会让这个秘密永远不见天日。
“你担心如若他知晓你们二人的上辈子,不会再喜欢你?”他露出困惑,“依我对他的了解,他断不会如此。”
“你无需多管。”愫愫别开眼,冷漠道:“劝你在沈缱回来之前赶紧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能说出什么话来。”
颠倒黑白向来是她的强项,再说沈缱信她。她就不信这辈子有她挡着,燃灯还能如愿带走他。
燃灯过去领教过愫愫嘴皮子的厉害,也顾忌引来什么不相干的人掺和其中,让他更难带走沈缱。便只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他利落起身往院门外走去,不见留恋。愫愫见状却不禁生出狐疑来。燃灯不喜出门,一年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只为了见她一面就离开,未免太不合常理。
“你只是见我,不见沈缱?”
“已经见过了。”他脚步一停,目光偏向庭院一角,淡然收回视线。
他提步出了院门。
见过了?沈缱一早就被无机师兄叫去钓鱼了,都没在院子里,见什么?
不就是没见到人么,她又不会笑话他,装什么装?
等他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愫愫才折回身,进了院子。桌上摆着沈缱离开时候给她蒸的糕点,还微微冒着热气。
愫愫捻起一块塞进嘴里,清甜可口,糯而不腻。一块犹少,她又吃了一块。一块又一块,不知不觉瓷碟见了底。
这些糕点吃一两块不觉有什么,吃多了肚子容易就撑得慌。她在院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消了消食。见沈缱还未回来,又靠回了桌边,手支着下颌慢慢打起了顿,还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又一次回到了朗州那个萧瑟的深秋。
这是他认识沈缱的第二年,也是沈缱认识她的第十二年。
他踩着寒霜敲响了她的门,说他要离开这里,到北方去。
她问他去北方做什么。
他并未回答,只道他有朝一日会去都城,师父会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她不知北方在何处,但知道都城。她自小向往到都城去看看,也央求过爹爹许多次。一听他会去都城,心下的不舍便消散了不少。
但这厢疑问刚去,那厢又心底又升起疑问来。她紧接着问:“可都城那么大,若是我找不到你又该如何?”
沈缱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轻轻搁在她手心,一字一句道:“书上说都城有一座无静山,山上有座庙,三年后的元宵夜,你便在那庙下等我我赴约。”
愫愫颔首,捏紧手里的玉佩,不确信道:“那你可要早些来啊……你若不在,我便不等了……”
沈缱唇畔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重重点了点头。
她始终记得当年的约定,即使那时她痴恋霍琰,仍没有忘记去赴约。可是她爬遍了无静山,也没能找到山上的那间破庙。
后来她才知道,无静山顶上那破庙,只有鬼魂能看见。
她当年找不到的庙,这次在梦里不知为何就找到了。她蹲在门前等了好久好久,从月上柳梢头直到月落西山下,还是没能见到沈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