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君道:“火!对了,我去找火!”
“不要麻烦了,”江宜道,“这里哪里有火?等等,半君,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鸡庐山的?!”
忽然间琅祖号啕大哭,呕出一地胆水。狭小的空间里那哭声震耳欲聋,仿佛有一百个人同时悲痛欲绝,情绪瞬间感染了江宜,令他猛地想起,留在毕合泽屋前伤痕累累的米介。
这一切的发生如兔走鹰落,不过短短数息,而回忆起来却一幕幕无尽头的漫长。
米介半截腰杆卡着弯刀,看向琅祖的最后一眼,只怕穷琅祖一生也无法忘记。
“小弟,”半君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我是跟着那两人一路过来的,本该有机会提醒你们,只是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实在对不住了。”
琅祖却只是痛哭,并未听见半君说了什么。
江宜仍记得他为了救自己一命,在米介面前落泪一场,然而也不过是用眼泪换得一个真心爱护他的兄长的让步。如今肯为他让步的人猝亡,惊痛之中的哭声如此孤寂,仿佛山腹中的幽魂,连整座鸡庐山都为之回响不绝。
毕合泽
两人默默望着他,等琅祖哭得力竭。
“小弟,”半君道,“莫要太伤心了,你我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当心眼前吧。”
江宜道:“你别打扰他了,让他哭吧,米介就像他的亲兄长,就这样死在眼前……”
半君道:“咦?米介就是那个为你们挡箭的人么?我想他大概还活着吧。”
琅祖的哭声停下来,双眼通红,看着半君。
“可我们亲眼所见……”江宜道。
半君道:“我也亲眼所见,从栈道上掉下去的时候,那个人还在喘气,抓着那凶手不放呢。”
“真的吗?”琅祖的眼睛亮起来。
“真的。”半君郑重承诺。
江宜心想,这是怎么回事?然而也不好在这时质疑半君,因他那话,琅祖仿佛又活过来了一般。
江宜无法走动,只得由半君背着,三人沿着地下河流动的方向,在黑暗中行进。河流中一种荧光的蠕虫连结成光带,蔓延向不知处的深渊。
半君路走得很稳当,身上带有干爽的气息,仿佛不受这潮湿地下的影响,令江宜靠在他身上觉得很舒服。
“谢白乾——便是那位保塞所的千户——带我们去了总管府,那时我发现有人假扮作了你的模样,便赶紧出来找你。我心里想,定然是在菁口驿时把你给弄丢了,于是便回到驿馆,发现有一伙人已然占据了驿馆当作营地。我偷偷留下来,打探他们的动静,那日便见老头子孤身离开。本来想着,至少能制服一个老人家,从他口中问出你的下落,就悄悄跟了上去。不知不觉跟到了山洞里。看见山腹里千家百楼,我也着实震惊呢。”
半君说的轻松,江宜问:“你是如何渡过丽水,翻越群山的呢?”
他随琅祖走过那段路,没有垫江人的牛皮舟、铁爪索,殊难行走。且兰府这多年从没发现垫江人的踪迹,也是因天险阻隔。
半君笑道:“运气好,在江边捡到块浮木,抱着就漂过来了。怪的是,那些悬崖峭壁上,还留着前人的钉凿,我在钉凿上缠绕藤条,顺着爬下来,多走几段路也就找过来了。”
江宜听着,不由自主便想起儿时的那个黑夜,母亲徒步走出十里地,爬上坟山,把他从地里挖出来。
这世上会有人为了寻找另一个人,而不顾艰险、不辞辛劳么?
“半君,”江宜由衷地道,“谢谢你。”
沿途河流水波粼粼,倒映在山壁上,浮光掠影里半君似乎在笑,好半天才道:“嗯,不客气。”
跟随琅祖在鸡鹿寨中居住的日子,江宜总惦记着且兰府的狄飞白与半君,既担心他们被假扮之人趁虚而入,又担心他们忘了自己。此时见到半君,总算放下心来,体会到难得的安稳。
琅祖沉默地走在最后,此时他才是最忐忑不安的人。江宜知道他的心情,让半君把他知道的情况告诉琅祖。
半君道:“我知道的很少,因我很快就离开总管府了。说来惭愧,我一心只想着赶快找到你,并未有闲心管那假扮之人到底想做什么。想来那人既然冒用你的身份,必然是有阴谋诡计。我却忘了提醒狄少侠与谢大人。”
江宜这才有空想起狄飞白来。模仿一个人的面貌很容易,模仿他的行为举止、神态语气却非易事,连半君这样萍水相逢的朋友亦能识破,狄飞白却蒙在鼓里,可见这个徒弟做得太不到位。
换句话说,一力降十会,狄飞白心眼儿不多,武艺却足够高强,就算能骗过他,想从他手中占便宜却是不可能。因此倒不必担心。
“我在屋外听见,”琅祖低低地说,“我姐姐去刺杀谢书玉?”
半君道:“应当是这样,否则扮作江宜的模样潜入总管府,又能为了什么?不过,那原来是个女孩儿么?倒是叫人意外。”
“我就知道,”琅祖说,“她心里恨且兰府人杀了母亲,而且兰府总管谢书玉是那个罪魁祸首。”
“你们的母亲被谢大人杀了?”半君问,江宜便将琅祖的故事转述给他。
姐弟二人的母亲为了族人前往且兰府求生,结果被指为窃贼悬尸示众。半君听了便道:“我听说过这事。谢千户道是有个贼人偷了总管府的灵晔将军金像,逃跑路上被天降雷霆劈死。便是你母亲么?”
琅祖蓦地激动起来:“母亲她不曾做出过偷盗的事情!老爹说,是总管府别有用心,威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