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不约而同地归于一阵开怀笑声当中。
“在大哥眼里,尾兽时代的和平同漫长的战国纷争相比,又能维持多久?”
笑声渐息时,白发青年的语气复而沉肃。
方落的话音里明明是个疑问句,真正问出口时,音节间却全是笃定的意思。
笃定千手柱间已从这台纹枰上,纵横交错的星罗线间,此消彼长的黑白局势里,将方圆内的乾坤万象皆得洞察一二。
“或许五十年,或许一百年,总之都是你我的身后事。”初代目火影答道,“尾兽的威慑一旦沉寂太久,势必会沦为心怀叵测之徒动乱的工具。由此而生的战争席卷大陆,是成是败,都会为现在的忍者世界重构新的格局。”
那时,倘若木叶的意志仍有存续,坐在这间办公室中的人也会如你我一般,慷慨无私地竭尽所能,只愿能为这里的人民指引崭新的未来。而彼时归于净土的亡魂也将借由镌刻在影岩上的双眼,同后世之人一齐见证和平的幼苗在历经风雨之后,沐浴着彩虹的曙光抽出它的第一条新枝。
“五十年么……”
五十年,在离去不久的战国时代,短短的五十年意味着至少五代人的传承。
柱间重新看向面前的地图,七只野生尾兽的位置所在早在事前便已被朱笔从高山深林,雪岭湖海之间一一标出。
“生前事未尽,本不该谈论身后之名。”
嬉笑之色尽敛,烛光晃动着打在男人俊朗的侧脸上,光影分明的轮廓中,被勾勒而出的每一道线条都在铺叙着刚毅与坚韧的形容。
而立于窗前的白发青年,朦胧身形皆笼在一片迷离的夜色里,模糊成一团并不真切的眉目,最后只剩那双深红色的瞳仁若隐若现地倒映在透明的玻璃之上,眼底是同样刚正坚毅的神情。
“无论尾兽的力量在五个隐村之间如何分配,地势最弱的木叶都必须占据绝对的主动权。这就是未尽的生前事。”
千手扉间的声音忽而冷淡下去,料峭如寒夜里初落的冬雪。
“掌控主动权,就等于掌控尾兽。漩涡一族的封印术远远不够,木叶真正需要的是继承有木遁之力的——你的子嗣。”
千手柱间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中合上眼睛,黑暗四合的视域里突兀出现一片无际的火海。
他知道,那是从战死于沙场的先人们一具具生硬冰冷的尸体中流出的血液在沸腾,沸腾着将未来的探路之人一一吞噬进这堵名为战争的深渊。他就是在这片火海之上为后世铺设下了和平的青石板。哪怕这条道路仍旧崎岖不平,却是帮助他们走出深渊的第一条天衢。
宇智波斑已从这条通衢里分出了第一道岔路,却也随之殒身成火海中的一粒微尘。他知道,未来通往大同世界的岔路会随着时间的演进而越变越多,但是于千手柱间而言,属于他的征途永远只有一条。所有为和平铺设的道路都在他的身后,他的身前只有焮天铄地的火海和穷尽毕生也无法触及的彼岸。他凭借脚下悬丝在这片火海上作披荆斩棘的开拓进取,他无畏无惧,又因无畏无惧而意气风发,甚至从这份相逢意气中体会着欺世背俗的快意,只因有人与他并肩。
与他并肩之人同将这两道悬丝踩于脚下。
一为人伦,一为纲常。
这是不必宣之于口的默契。
然而为尽生前事,为全身后名,这片火海需要新的开拓者,他们终会将这两道只属于彼此的悬丝斩断,从此将英雄的名讳驻留于历史的后路之上,沉默地目送着下一代人传承他们的意志继续向前。
至于无法驻足,也无法僭越的东西,便只能随着斩断的悬丝一同投入火海炽热的怀抱之中。生得张扬,死得壮烈。
沉默便是一种默许。
“漩涡水户是最好的选择。”
那片冬雪仍在无声地落,落进火海里,不灭也不消融,只缓缓为其中余烬堆砌出一处洁白的棺椁。
“想要漩涡一族融入木叶,联姻是最好的选择。而这族式微已久,即使背靠火影也在当下的利益圈中掀不起任何波澜,各大家族与其见火影夫人的头衔落于对方手里,倒不如就此拱手相让给一位局外人。更何况水户本就是个识大体的人,与你倒是般配。”
“不谈感情,确实是一石三鸟之计。”
那个“计”字太过刺耳,千手扉间将唇线微抿。
“政治联姻本就是利益的予取。二十年来都不曾谈情说爱的人,何必在这种时候矫揉作势。”
黑发青年不再答话,只将宽厚的手掌蜷起,笼在飘忽的烛焰外侧。漫漫长夜中这一处微弱的火光脆弱而又渺小,他轻轻地笼住这片昏黄,就好像从那片冷雪堆砌的棺椁下,了无生息的余烬中,笼住了漫漫前路上最后一星无关风月的火种。
在他身后,那双暗红的眼睛沉默着侧目回望。于是这簇被小心庇佑的火种,也于同一时刻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对方心中。
11|生如夏花丨10·上
世人都见过夏花的绚烂与秋叶的静美,于是耳边响起过旅诗人的吟游: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千手扉间放下火影楼里堆积如山的公务,瞬身向医院赶来时,漩涡水户正安静地侍立在丈夫的病房外,既没有上前敲门打扰,也没有转身就此离开,脸上含着平淡却温柔的神情,像是在沉默地等待着什么。
因为病人的特殊身份,病区内的无关人士早已被潜伏在各个阴暗角落里的影卫们驱散一空。此刻空空的回廊上除去水户手边的一排长椅尚有颜色从中点缀,其余所有皆死寂如一幅黑白的壁画,在旁观者的透视里将每一根蕴藉情感的线条都铺叙得利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