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音量虽小,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坚定。沈蔺心思一动,第一次抬起眼睛,真真切切地打量着这位谢裕名义上的妻子。
看着很是娇弱,白白净净的,应该身子不是太好。她的气质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气质,背挺得很直,整个人看上去本该很是板正,可是又任由着萧明宜在她面前大喊大闹,规矩虽多,却不是个刻板的人。
“这,夫人!可是王爷临行前特地嘱咐过,不能……”
“好了梁伯。”陈怡微微加重语气,但还是语重心长地说,“先生是来府中谋职的,不是卖身给了王府。若今日你拦着他这事传了出去,外头有闲言碎语说王爷苛待门客,日后,哪还有能人贤士愿意入王府效力呢?”
“可是——”梁顺还欲再言,陈怡还未说话,一旁的萧明宜倒是着急地说,“唉,你这老头子是不是听不懂话呀?我婶婶说放他出去,你却还在这里推三阻四的。莫不是看我婶婶还未真正过门,便在这里故意给她难看?!”
“公主——”
萧明宜宽慰地拍了拍陈怡的掌心,骄傲地说:“婶婶别怕,裕哥哥不在,明宜给你撑腰!”
陈怡哑然失笑,但还是为梁顺解释道,“我相信梁伯并无此意,梁伯,你还是让这位先生出去吧。”
说完,陈怡想了想,怕梁顺心中依旧顾虑,又添了一句,“日后王爷若是怪罪下来,陈怡一人承担便是。”
被陈怡、萧明宜二人轮流施压,梁顺心中早已萌生退意,此时又见陈怡干脆利落地给了准话,梁顺纵然对谢裕忠诚一片,此刻又哪有不退的道?
于是,梁顺主动让开了大道,面对沈蔺的脸色虽然还是嘲讽难看,但总归没有再伸手阻拦。
“多谢。”沈蔺真心实意地说。
陈怡温和地点了点头,本已转过头去与旁人说话。沈蔺却突然垂着眼角,嘴角含着笑意,似恶魔低语般呢喃,眼中闪过狡黠的恶意,“若我不只是卖身给了王府呢?”
“什么?”
萧明宜吵嚷的声音太大,陈怡并没有听个真切,她抬头轻轻问道。
“没什么。”
那抹狭促的眼神在沈蔺眼中一闪而过,转眼之间已是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再难从其中窥得踪迹。
沈蔺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柔顺的发丝贴着他的脸庞微微被风吹起,其中有一缕黑发,恰好遮挡在他的双目之前。
白净到近乎病态的皮肤之上,一抹极度刺眼的黑色缠绕住他的眼眶。又在一阵风后掉落,露出那双通透明亮、如盛一泓清泉般的漂亮眼睛。
这本该是一副很美的场景,看在陈怡的眼中,她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不安和隐隐的不适。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到她还没有从中感受出来,她再看向沈蔺时,便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那种不安从何而来。
沈蔺明明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温和的没有任何棱角,就像一件易碎的名贵瓷器。
刚刚那种感觉又到底从何何来?
沈蔺看着陈怡的眼睛,嘴角一弯,一字一句地说,“小姐的这份恩情,沈蔺自会记在心中,没齿难忘。”
*
从王府出来,时辰尚早,沈蔺准备先去找一块地皮,为以后出府置办屋舍做准备。
先前出府去典当行换钱的时候他就打探过,集市的东边是富人区,而西边则相反。
沈蔺虽然几乎典当了自己的全部家当,但毕竟资产有限,买不起东面的昂贵房宅,因此他一开始就目标明确,直往西边而去。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他的方向完全错了。
西边的宅舍固然便宜,可若要购买地皮,却有一个与东边,或者说不只是东边,是全京城都需要满足的条件——拥有京城的户籍,或为外籍人士缴纳京城赋税五年。
沈蔺是蜀中人士,这第一个条件自然不满足。
至于这第二个条件。就算他在谢裕府中年年缴纳赋税,可他满打满算也才住了四年,更何况谢裕虽囚禁于他,还不至于连区区赋税也要从中克扣。
若是沈蔺财大气粗,他大可以从中寻一个买办,自己造一份假户籍出来。可难就难在沈蔺预算有限,每一锭银子都要花在刀刃上才是,这条路自然也被堵死。
如此,在城中置办宅舍这条路彻底不通,沈蔺心思一转,却又是想到了另外一条路。
*
和萧行云约定的时间是午时一刻。沈蔺从集市西边回来后,采买了一些果脯蜜饯想着带回去给青衣尝鲜,提前两刻钟到了蜀中小筑。
这小筑临水而建,规模不大,却胜在风景宜人颇具风情,筑中的装潢摆设尽数按照蜀中布置,显然也是动了心思。
小筑中的客人不算太多,许是建成不久还未在京城站稳脚跟,知名度不高。
沈蔺一入内,立刻有跑堂迎了上来,笑着问,“客官几位?”
“两位。”
“两位?我们这倒是有一桌两位的预约,敢问客官贵姓?”
“免贵姓沈。”
跑堂一笑,“沈公子这边请!萧公子早早就在二楼雅间订了位置。”
沈蔺跟在跑堂的身后进入雅间,这果然是一个极好的位置,俯窗而望,能将溪边的景色一览无遗,除了蜀中的特色外,又可窥见北晋京都的风情。
“公子,萧公子说了,若是您先到了,就让您先点菜呢。”
反正萧行云还没来,沈蔺也不与跑堂客套,点了三个自己爱吃的蜀中小菜,剩下的菜系,则是让跑堂在萧行云来后问过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