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过来,翻过去,木偶来回折腾十多回,小黑猫方才喊停。木偶头昏眼花得坐不直,只能俯卧趴在车顶直喘气。回神再看,小黑猫已然回到适才的空位,而那里经由木偶一通翻滚早已被擦得一尘不染。
原来那黑脸黑心黑脾肾肺的猫妖竟将她当抹布使唤!
木偶目瞪口呆,愣愣垂头,看向自己的红袄。原本精致漂亮的袄面已经黑得不成样子。她随即气得浑身滚圆,活像一条怒张的小河豚。
木偶挥舞双臂,身后腾地聚起一团黑雾,咿咿呀呀就想往黑猫身上撞。
小黑猫却将脖子往后一梗,甩动长尾巴就像是在驱赶恼人的牛虻,口中还嫌弃道:“噫——脏死了,快离我远些,去!去!”
而此时,车厢内也同样热闹。
中巴半路抛锚,众人惊魂未定,便有人提议下车查看,被四白眼妇人厉声打断。她缺了两颗门牙,一张嘴便漏风,口齿不清地喝道:“不能下车!出发前就说好了,出了村一路朝东直走,有山穿山,有河渡河,不能回头,不能中途下车,不然就请不到……”
四白眼妇人猛然顿住,转而瞪向圆脸妇人,双手牢牢箍住对方的胳膊,指甲用力到泛白。
“敏君,你拦住他们,快去啊!”
她声嘶力竭,嘴巴大张,牙根断裂处依旧有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嘀嗒嘀嗒,染红了她白皙的脖颈,染红了她素色的围巾,恰好落在心口处凝结成一团暗褐色块,黑洞洞的,就好似心脏被挖空,衬得她那张脸愈发惨白如纸。
众人一时噤声。
圆脸妇人也被眼前状若厉鬼的好友吓懵了,不自觉地听从命令,顾不得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朝驾驶座挤去。恍惚间,她的余光瞥见缩在角落的王道士,圆脸妇人忽的眼睛一亮。
“道长救命!”
她顾不上许多,猛扑向王道士。
“您一定有法子,求您施法!”
王道士躲闪不及,两人撞了个满怀。
窗外,愈加厚实的浓雾滚滚而来,如有实质般裹住中巴车,揉捏、挤压,从缝隙间一点一点渗透。车厢内的众人无助地四下张望,哪怕是彼此相邻之人也逐渐消失在对方的视野中,唯剩白茫一片。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觉察到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森冷气息正一寸一寸舔舐他们的肌肤,蚕食他们的体温。
咕哝咕哝——
人们争相叫嚷起来,如潮水般往车厢中心聚拢。
透过玻璃窗,他们分明看见那道青灰色的鬼影再次凭空显现。
每一个人都看见了,奇怪的是每一个人看见的青影呈现的角度又各不相同。
影子明明只有一个,又像是有无数个,沉默地站立在浓雾中,忽远忽近,忽长忽短。
雾中青影静静凝望。
四白眼妇人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两眼惊恐地瞪大到极致。她的两只胳膊放在身侧勉力支撑自己。推搡中,有人一脚踩在妇人的指骨上,骨头碎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嚓声。然而四白眼妇人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痛楚,只是死死盯住雾中青影,像案板上的鱼,紧缩的喉咙再也挤不出一丝声音。
青影一点一点逼近窗户,近一点、又近一点,直到浓雾再也无法掩盖它那如瀑布一般淌下的墨色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