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外头那群人,行事如此嚣张,些微冲突就摔人拔刀,要打要杀的……还有府外那些伤痕累累的车架,以及他们不识国礼,将御用的贡品送给黎梨的行止……
哪里像什么交谊的使臣?
分明就像劫持了羌摇小可汗的匪徒!
沈弈手心里沁出冷汗,喃喃道:“可是,他们劫持小可汗,盗用通使书入关,费这么大的工夫,到底是想做什么?”
黎梨朝外头望了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飞快换了件斗篷。
“他们带足了兵器人马,专程在此等着节庆,还有心询问城防,当然是想闹事了!不然还能做什么?”
她推着沈弈催他离开:“你快回去,叫云谏与我五哥别回蒙西了,今夜节庆必有大乱,得叫他们提前做好应对才是。”
沈弈下意识挣扎:“那你呢,你随我一起回去……”
黎梨用力扽了下他,叫他别说了:“我身份明显,贸然离开岂不打草惊蛇?还是你寻机会离开更易成事。”
她正色道:“别拖了,郜州今夜的安危就靠你了。”
*
临近日落时分,昏黄的光轮垂挂在远方沙洲尽头。
郜州西城门外,成片的窄叶树林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护城河一侧,瞧着光影暗淡,反倒是林前的绿洲茵草微黄,还洒满了黄昏的光。
黎梨与贺若仁一行人已经到了护城河畔,只等戌时开城门,百姓们捧灯而出。
贺若仁抱臂立在河边,垂眼看着黎梨逗弄一只迷路的兔子。
白日在他府邸里,那位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半句机要的稳重封邑主,如今倒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正逗着兔子玩得不亦乐乎。
他有些摸不清这位大弘贵胄的心思。
黎梨心思并不在兔子上,满脑子都在想这群人到底藏了什么阴谋。
她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顺道往他身后瞥。
贺若仁的下属们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不少人都在暗自窥着窄叶林,黎梨移目打量了下,隐约看得见林间折射着零散冷光。
她终于了然地笑了下。
“小可汗,要不要一起去那边的林子瞧瞧?”
她问得随意,却令在场的“羌人”们如临大敌地站直了身,露出警惕的神情。
贺若仁气息微顿,还算镇定:“不必。”
“也对。”
黎梨又笑,若无其事地继续逗兔子:“林子里又没藏着人,哪有什么好看的,对不对?”
话音一落,贺若仁也不禁皱起了眉。
他心中知晓,那林子里头全是他们金赫胡人的埋伏,只等今夜百姓出城放花灯,便要大开一场杀戒。
宣威节庆不是大弘战胜金赫的节庆么?
金赫偏要在这场节庆中放尽大弘边关子民的血,好叫世人都看清楚了,到底谁才是这片黄沙大漠的主人!
贺若仁布局已久,眼下乍然听见黎梨意有所指的一番话,难免谨慎,只怕被她提前发现了什么。
大事未成,可容不得她碍事作怪。
他冷了脸色,伸手往腰侧的佩刀摸去,可指尖才触到冰冷的刀柄,又见那小郡主忽然将草地上的兔子抱了起来。
贺若仁手上动作一顿。
黎梨对他的行止浑然不觉,只顾着低头认真端详怀里的兔子,还在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完全看不出啊……我哪里像兔子了?”
她揉着兔子的脑袋,左右端详,还要拨开长耳朵细看,怀里的兔子终于被她烦得恼了,后腿胡乱蹬蹬蹬,几下就用力蹬开了她,飞快窜向远处。
“你竟敢踢我!”
她生了气,想要去追,殊不知逃窜的兔子甩起一大股灰尘草屑,她一不留神就吸了满满一口,立即蹲到原地狼狈地咳个不停,咳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贺若仁冷眼看着她。
……好像个傻子。
他握刀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落日霞光逐渐沉入沙洲尽头,天穹被暮色浸染,大地的余晖也一寸寸被侵蚀干净。
戌时马上就要到了。
黎梨轻而易举就能发现,身边的“羌人”都在兴奋,摩拳擦掌,狂热地盯着即将开启的城门。
她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不知沈弈有没有及时截住云谏与萧玳,也不知短短的半日工夫,够不够他们布防。
还有城里的百姓该怎么办,他们还会出城放花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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