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他的衣领站稳,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后者一脸的讳莫如深,他将她搂紧了些,几乎将整个人都盖住,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无波,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联:“我已经照你说的,把东西送到了。”
他搂着谢姜芨侧了侧身,衣袍一旋,将偷偷跟来的黑猫掀了一跟头。
不问缘由,不问结果,他把任务完成了。
“没有人给我钱。”
谢姜芨:“……”
傅堪好脾气地继续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色,感觉有些胃疼。
【——夜啼郎,任务进度:30。】
系统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起,尖锐的电流声几乎要将耳膜撕破。
她深吸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遮盖住神思复杂的瞳孔,一只手抵着傅堪的胸口,将他轻轻推开——没推动。
他搂着她肩膀的手掌心回温,有些发烫。
或许是常年不见阳光,他的手肤色泛着病态的苍白,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隆起,清晰地延伸,在嶙峋的腕骨后消失不见,被衣袖所遮掩。她被青筋的走势引导,在脖颈处重新见到它们,想象中与手背的筋脉相连,穿过心脏。
再往上,下巴清瘦利落,表情却是难得温和的,安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气氛剑拔弩张,他们两个人却和平得有些另类,傅堪深黑的眸子里只存在着她的倒影,任凭小猫如何撕咬他的衣角也不放松分毫。
巨兔的哀嚎还在继续,他松开她的肩膀,十分自然地将她牵在掌心,平静道:“走……”
“……不可以。”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傅堪伸手,指尖虚按住她的腕骨,拇指指腹贴在她的脉搏之下,与他自己的心跳完美共频。
“你是真的觉得可以拿‘解药’威胁我,我就没有办法了,是吗?”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明没有任何眼神接触,谢姜芨却无端觉得自己的头顶被他注视得发烫。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兔子撞击牢笼的声音还在继续,谢姜芨一边观察着门口老头的神色,一边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安抚,语气却不免带上几分焦急:“你可以先走,到玲珑的屋子里等我,好吗?我们到时候会合……”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那要是你死了呢?”
傅堪又笑了,笑声很轻:“我是把你大卸八块随身携带,还是捣碎了——”
“那你就当我是在威胁你吧。”她忍无可忍地开口,松开他的手背过身去,随手将散落的长发挽起,转眼看见那龙王的身体由佝偻渐渐站直。
“我需要你——如果可以的话。”
话音落下,一声龙吟响彻云霄,莲舫顶层被巨大的力量瞬间冲破,断木碎砖横飞,龙王在顷刻间化作龙形,扶摇而上,引来无数闪电与惊雷。
在天雷劈下的那刻,莲舫如散架的积木,向四面八方崩塌。
一双黑色的羽翼猛地张开,将她整个包裹住,振聋发聩的龙鸣声中夹杂着几声小猫的尖叫。
谢姜芨在熟悉的草药味中闭了闭眼。
——但他也没说过他会飞啊!
坍塌凡人之力妄想抵抗神明,疯了么?……
佛像相继崩塌,大肚佛慈爱的笑容被劈成两截,四大天王头身分离,整个高塔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去。
黑色的翅膀遮住了谢姜芨大半的视线,强烈的失重感带来铺天盖地的眩晕,她有些费力地看高楼坍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回响。
巨龙盘旋在莲舫上空,不断吼叫,尾部不断甩出一道又一道的旋风——古树终于不堪重负,交错的枝桠宛如天裂,闪电从分叉间劈下,终于将行将就木的屏障劈开了一条裂缝。
“什么仇什么怨,”玲珑从谢姜芨的衣襟处探出头,满脸惊讶地说,“这可都是金子呀……”
听了这话,谢姜芨看着漫天飘洒的金粉,不免也有些心疼。
莲舫化为废墟不过是几秒间的事,傅堪拥着她缓缓降落至一棵□□屹立的巨树,翅膀瞬间收拢,他别过脸,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不作一声地与她站远了些。
他背后的衣物干干净净,没有翅膀生长过的痕迹,唯有宽阔的脊背收得很紧,手背暴起的青筋被衣袖遮住一半,愠怒与猜疑在刻意的压制下,悄声无息地滚至沸腾。
谢姜芨扶额,叹了一口无声的气——系统只管自己发布任务,剧情随便得要完成任务后才能得到,她虽然编瞎话得心应手,但自小没撒过关乎性命的谎,此刻是真有点穷途末路了。
她环顾了一圈,入眼处尽是扬起的尘烟……和尸体。
机械的呼叫声是障眼法,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呼救了。
在那庞大的龙影下,站着一个伛偻的身影。他怀中抱着那包裹中的婴儿,动作温柔非常,眼神充满慈爱,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坍塌毁灭的全世界似乎与他无关,脸上露出了一种类似于绝望的神情。
巨龙在天空徘徊不去,龙头低垂,正在废墟中寻找着李姝的踪迹。
“若此人真是南海龙王,那婴儿估计便是龙王太子,”傅堪声音稍显僵硬,他的语速极快,就像是想在片刻间把和她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似的,“方才在南海,我亲耳听他唤过‘吾儿’。”
谢姜芨微微蹙眉,脑中的线索总在要串联起来的时候戛然而止,断得七零八碎。
南海太子出生于刘长柏家中,却成为“食材”被送至南海。虎毒尚不食子,更别提把孩子变成那副恶心模样再吃下。老龙王活了千年,脑子被海水泡生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