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淅低抿起唇,没有回应林翊君。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过了很久,宁淅才叹了一口气。
“光影相生,翊君,我从来都知道的。”
在宁淅进入重山话剧团的第四年,发生过一件极少人知道的小事。
隔壁兄弟剧团的一位青年女演员,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一位富商,连带着用钱抢走了重山话剧团当年进入殿堂级剧院演出的机会。
彼时宁淅还是个多少“会来点事”的人,这件事再怎么扼腕也不过是个谈资,让宁淅与林翊君怀着唏嘘不已的心思,讨论了好一阵摧眉折腰向权贵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圆融之余还能守住底限。
直到这件“小事”轮到了宁淅的头上。
在一次公益下乡表演中,当地不懂文也不懂娱的文娱部门领导请客吃饭,宁淅自然在作陪的行列,敬过酒后说领导的太太对宁淅很是欣赏、希望在本地时宁淅的每场演出都为太太留票,且让太太可以自由出入剧团后台、多和宁淅私下里聊聊天、聊聊话剧。
借着糊涂的酒劲,宁淅没有多想就一口答应了。
之后上演了狗血的“和我偷偷在一起、我拿老公钱养你”的戏码,这位太太被宁淅拒绝后怀恨在心,反倒先一步回家哭诉宁淅手脚不干净、言辞也暗含挑逗,气急败坏的大人物叫人半路堵了宁淅,不给任何分辨的机会,打断了宁淅的一条腿。
善后的事情是林翊君和谢双睿偷偷去做的,对外只说是宁淅自己不小心摔到了。
宁淅的腿恢复得很好,休养了几个月,没落下病根。
然而腿是好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那之后,宁淅从各种意义上,都越来越不好了。
第二次去看林翊君的新编话剧时,宁淅坐在了第三排正中间。
【作者有话说】
小钟:原来宁老师也喜欢玩尬的
花与梦与戏
宁淅这一回拿的是林翊君特意留给他的赠票。不过尽管演出已经进行到第四轮,买座率依然很高,而且这一次没有了领导捧场、没有了电台录像,舞台和观众席位都显得纯粹了很多。
宁淅的烧早就退了,身体好了很多,破天荒没在宣传册上长篇大论地挑刺。
表演结束后依旧是献花抛花的环节,宁淅这一次也没有接到捧花。
因为没有电台和记者,就没有采访的环节,故而这次演出主演们要比配角先一步下台卸妆,宁淅和几个熟悉的人点头打了招呼,径直走去了后台。
“哎呀,这不是宁老师嘛,又来现场莅临指导小的们演出啊~”林翊君眼睛下面铺着卸妆湿巾,笑盈盈地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对宁淅打趣。
“是,我特意来批评你的。”宁淅笑着往林翊君的化妆台上靠了靠,眼神忽然一闪,看见了匆匆忙忙往卫生间走的钟磬音。
这一次钟磬音的表现要比初次好上很多,宁淅说得每一点他都改了——包括眼睛不要一直往宁淅的身上打转。
整场演出下来钟磬音的眼神都非常安定,宁淅很确定钟磬音看见自己了,但就是愣没落在宁淅身上一眼,连瞟都没瞟一下。
不知怎地,宁淅反倒觉得全身不得劲起来。
宁淅心不在焉地和林翊君聊了两句,瞥见钟磬音从卫生间出来,坐到了后面被梳妆台遮挡看不见的位置,便拍了拍林翊君的肩结束了对话。
宁淅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想起来什么,又退了回来,指了一下林翊君桌上的花篮:“这个你还要吗?”
“你到底是对没接到花有多怨念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林翊君有些无奈,把花篮向着宁淅推了推,“喜欢就拿走。”
宁淅道了谢,弯腰挑拣了几下,看似随便地抽出来几支攥在手心里,将一个浅蓝色的缎带拆下来,在林翊君诧异的质问声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淅转过中间排的化妆台,果然看见后排里好几个小演员挤在一个台子上卸妆。
钟磬音抱着胸站在一边,脸上的妆卸了一半,看着像在排队,又像是被不讲的其他人挤走了,笑呵呵地低着头聊天,直到宁淅都走到眼前了才注意到,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宁老师!”
“嗯。”宁淅笑了笑,和其他人也打了招呼,相当随意地将手里简单到令人发指的花束丢到了钟磬音的怀里。
“有进步。”在钟磬音震惊的目光中,宁淅非常冷酷地丢下了三个字,非常冷酷地转过身离开了。
钟磬音第二次坐在美派大剧院小剧场的第二排正中央,一面将自己的手机设置成静音,一面感慨“钞能力”是真的令人舒心。
他偷眼看身边双腿交叠坐着的宁淅,而宁淅一脸古井无波地看着手里的宣传单。
钟磬音是想和宁淅随便说两句话闲聊的,又觉得“跷二郎腿很不健康”这样的开场白一旦说出来,怕不是要被宁淅瞪到死。
上周演出结束,宁淅做了一件让钟磬音几乎整夜没能入睡的事情——到后台送花。
虽然送得是一看就知道从哪个主演且多半是林翊君的花篮里薅出来的散花七八支,数量没什么讲究,品类也没什么讲究,只用一个浅蓝色的缎带随便系起来,但“被宁淅送花”这件事,叠上“宁淅只给钟磬音送了花”和“宁淅专门来给钟磬音送花”的双层buff,不仅足够让其他小演员尖叫,更让钟磬音自己做了一晚上的……舂梦。
实打实的舂梦,实诚到面面俱到、鞭辟入里、韦编三绝,致使钟磬音第二天起来洗了一上午的内库和床单被子,兼带因为过于羞愧、无法面对宁淅而破天荒地请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