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三三两两照进石室,它镀在石床旁女子撑头而眠的身影上,让人看不真切,韶溭睁开朦胧的双眼,脑海中仍是无力的眩晕感,“青黛?”他动了动紧裹纱布的双腿,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些。
景清棠立即起身来到石床旁,“你感觉怎么样?”韶溭怔愣着点点头,“比之以往倒是有知觉了”,景清棠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只要好生休养要不了多久便能正常行走”,挤过来的不墨脸上也染了笑意,此行也算顺利。
韶溭环顾室内,看向不墨,“青黛人呢?”不墨怕吵醒在旁睡觉的绥绥,压低了声道,“千姑娘外出不知去了何处”,韶溭皱眉,她怎会不在这里,“景姑娘,我们可否回住处,占着此处怕是会给谷主添麻烦”。
“自然可以,再用几日药六王子便可归家”,景清棠神色中带着欣慰,父亲又治好了一例疑难,“那这几日叨扰了,不过姑娘放心,给神医谷的诊金不会少”,韶溭的神色间也有了喜悦,景清棠摆摆手,神医谷早已富可敌国,她想父亲应当也不是因为诊金才医治他的。
于是不墨抱着绥绥,推着韶溭的人却由千青黛换成了景清棠,韶溭瞧着漆黑的住所,心头涌上不安,景清棠走后,他有些慌忙地来到室内,信件安静地躺在烛台旁,好似怕人忽视它,六王子亲启五这个透着浓浓的陌生感,韶溭平静的拿起信,娟秀曼妙的字映入眼帘。
“阿溭,请允许我还这般称呼,你能站起来我很开心,如此我也算报答你的恩情,我要回女子国了,因为我怀孕了,希望你也替我开心,很抱歉骗了你,不过我们这样的女子惯会骗人,这也正常,当初我的任务便是怀上你的孩子,奈何你是个正人君子,倘若你真爱上我,也算任务成了一半,或许此时你很愤怒,看在我帮你们的份上,希望你别找我寻仇,倘若你并不喜欢我,那更不应找我寻仇,人生呢,有相遇自然会有分离,但我由衷希望六王子余生畅快,青黛敬上”,韶溭将信紧紧攥在掌中,手背的青筋暴起,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沉的愤怒在暗涌。
“不墨,这几日她可有异常?”他的语气平静且低沉,不墨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千姑娘这几日时常外出,属下也不知其去了何处”,不墨还是决定相信千青黛。
韶溭久久地沉默,原来她当真在谋划着离开他,那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机留下来,女子国的人当真如传闻那般,苦涩的笑爬上他嘴角,逐渐变得愤怒且疯狂,“联系胡余,让暗羽鹰军就算是尸体也要给我带回来”,不墨感到无法言喻的压迫,韶溭却已转身去看熟睡中的绥绥,烛火照着他的脸一半冷漠一半温情。
景禅的信来的很快,次日午后专属于他的翠鸟便飞到韶溭身边,它们再次见到他异常欢欣的围着他跳跃,邪恶的小手朝它们的翅膀抓来,韶溭只是温和的笑着,翠鸟们慌张的逃跑,他的目光放到信上,“听闻三弟双腿即将康复为兄很是欣喜,如今危局愈甚,为兄倍感焦头烂额,若有你的帮衬想必会顺利许多,我已下旨将穷桑以东除却东曦城之外的城池都给你,称号暂定璟楠君,若你觉得不好亦可更改,还有一事需与你商议,不知三弟可有心仪之人,神医谷有意与我们联姻,如今战争肆起,阿雪与阿嬑仍与伊祁苦战,我族伤亡惨重,若有神医谷的助力想必往后我们的伤亡会大大减少,若你无心仪之人此事可考虑考虑,希望你们尽快回归穷桑,我与临家的联姻亦需要你们出席”。
“璟楠君?”韶溭喃喃自语着将信缓慢折好,究竟是因为神医谷他才成为璟楠君,还是因为穷桑的神将和百姓他才成的璟楠君,联姻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他却很是厌恶被人算计。
景陌正在廊下逗着笼中鸟,整个人惬意又松弛,“谷主治好溭的双腿,溭真是感激不尽”,虽是感谢可神色间尽是嘲讽,对于他的到来景陌并不惊讶,“治好璟楠君的腿是我对高阳氏的诚意”,他神情都比往常恭敬许多。
韶溭虽坐着可深沉的威严锐利如刀,“谷主既有意当与我言明,何必给我大哥添麻烦,景氏想做高阳的部族本就是件小事”,他的声音冷漠又温和。
“作为神医谷谷主来说,当然需要与高阳的最高统治者言明,作为父亲来说,女儿成婚又怎是件小事”,他盘膝坐在软垫上。
“谷主就这么肯定高阳王会答应你的条件?”韶溭俯视着他清明的双眼。
景陌摇摇头,“凡事哪来的肯定,但我以为高阳王定然不想神医谷属于伊祁或是东夷”,如此赤裸裸的威胁反倒让韶溭笑了笑,“我想谷主定然不会拿神医谷的百年声誉去赌,成为神族唾弃的恶族不会是你所愿”,他说的肯定而有力。
景陌没有反驳,“医者仁心,我自是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不过正还是反才是胜利者所能主导的权力,这是件好事,我们又何必让它变成坏事”,他的态度和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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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氏族,我要神医谷灵果的所有权”,韶溭提出他的要求。
景陌叹了口气,“都说璟楠君虽温润却是最精明的,如今看来当真如此,此事我应你,只希望你能好好对清棠”。
“青黛离去一事是否与你有关?”韶溭的目光好似能洞察人心,可景陌也非什么弱小之辈,“我还是相信我的女儿能比得过一个婢女的”,韶溭眉目变得阴冷,“若此事与你有关,你该早些想想后果”,韶溭此时异常烦躁,再也没有往日的温和。
他只身来到灵泉,白日的月华草缩紧的花苞看起来平平无奇,远处树影下药犀兽打着瞌睡,景清棠坐在它身旁修习着灵术,瞧见韶溭落寞的身影,她心中的欢喜化成飞鸟来到他身边,韶溭冷沉的目光却让她心中一颤,“我当姑娘是个光明正大的,看来倒是我想岔了,往后最好收起你那些欠妥的心思”。
景清棠脚步顿住,良久只有风声掠过耳边,她只是想问问他的腿如何了,她承认对他有好感,也羡慕那个能让他笑的姑娘,可她什么都没做,“我想六王子误会了,千姑娘的离去我并不知晓”。
韶溭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此事我心中自有评判,往后若到了穷桑还希望姑娘安分守己”,他说完走的更远了些,留下景清棠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邹屠清珩一行由东至西而来,面前的霞光如火如荼的绽放着,云层被染上绚丽之色,余峨山的万物都在欢迎他们的到来,“织霞仙子侯在此处当为何?”邹屠清珩面前的霞光从橙红转为紫色,染上了天边一抹神秘的幽蓝,其余三人围着她摆出作战的姿势。
梓余的身影在薄雾中渐显,她脸上笑意盈盈,“王妃何故见外,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她孤身一人并未带任何护卫,低矮平缓、山丘起伏的余峨山笼在她身后的雾中。
“今日有要事在身,恐不能与仙子叙旧”,邹屠清珩说罢便要离去,语气不亲也不疏。
梓余站在原地仍是温和之姿,“王妃不必去虞渊,那颜上神就在余峨山”,邹屠清珩果然停下脚步,“听闻上神早已与仙子断了往来,如今可算破镜重圆”,她试探的说着。
“我不过一介女婢,上神乃西方之尊,能陪在他身边我便足矣,又怎敢有其他想法,我来此不过是不想耽搁王妃的要事,毕竟枏儿是高阳王之妻,我做事亦要考虑她”,梓余一番话说的卑微又恳切,饶是她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色,“我想拜访上神还是去虞渊方才显得正式,哪怕我多等些时候,想来仙子也不想被人说闲话”,她并非不相信梓余,只是所谈之事关系整个神族的未来,知道的人太多或许不大好。
“王妃能替我考虑,我感激不尽,只是上神在余峨山闭关,若要回去还需要些时候,若王妃的事不那么着急倒是可以”,梓余说完拿出过去镜,上面正是那颜上神修炼的模样,看这地方也并非虞渊。
邹屠清珩皱眉,若再耽搁些时日怕是不好,罗酆山的方向已黑气四溢,“还请仙子领路,此事关系世间苍生我需得见到那颜上神”,梓余亦识趣的并未多问,而是飞身在前领路,片片云霞恍若华贵的绸缎。
长右几人跟在她两侧,树梢与山脉的轮廓上是柔和又温暖的金光,天与地被笼罩起来,让人无法清晰分辨,梓余的宫殿建在山坳间,两边的山突兀的耸立着,如同坚贞的卫兵守护着宫殿,只是砖石却是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只有霞光的余辉好似才叫它明亮些,梓余瞧着邹屠清珩落在山间的目光,浅笑着说道,“王妃可觉得这里眼熟”,她自问自答,“是仿照旸谷的模样所建,我总是怀念那里的”。
邹屠清珩客气的笑了笑,“看来仙子倒是个念旧的”,梓余有些自嘲的说着,“世人都说是我的错,可我并不觉得,是上神先向我示好,再者他那样的地位多几个妻子又何妨,前高阳王不也是这般”,长右的灵力悬于上空,“你说话当真欺人太盛”,邹屠清珩却异常平静,“长右不得无礼”,他收了势回到她身边。
“仙子这些年好似并未在意世人的看法,如今又何必耿耿于怀,不论谁的过错,你不也替上神生了梓枏,哪怕这并非他所愿”,邹屠清珩的话直戳她的痛处,当初如姬上神将她赶出旸谷,是她仗着肚中的孩子方才得到余峨山,那颜上神却昭告神族此生只如姬一人。
“枏儿是我此生最宝贵的礼物,当初我救大王子与七王姬于危难之中,也因此与高阳结亲,当初他许我孩儿王后之位,如今却叫她与临氏之女同为妃,您觉得此事如何?”她的声音毫无情绪,好似只说他人之事。
原来这才是她拦在此处的目的,“仙子也知道我已不插手高阳的事务许久,景禅的事情当由他自己做主,不过我倒是觉得王后与王妃之位没有多大区别,我也只是个王妃而已”,此话倒也是她心中的真实想法,从始至终她都只是邹屠清珩,位分不过是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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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余冷笑一声,“身为母亲我不过是想我的孩子能过的好,若未来连山王另娶她人,不知王妃可会担忧七王姬”。
“自是会担心,不过若她过的不开心可随时回穷桑,这便是我给阿雪最大的底气,仙子也当知道,身为高位很多事身不由己,还望见谅”,邹屠清珩还是温声与她说,毕竟是景禅食言在先。
“王妃说的不错,身为母亲可以为孩子做许多事情”,她将几人请进大殿,霞光褪去,此时有些昏暗与寒凉,“诸位请饮茶,我这便去请那颜上神”,侍女上过茶后退了出去,梓余走后只剩四人。
冯全武将烟斗别在腰间,用完好的手臂端着茶,“这余峨山怎得如此破败,连侍女都寥寥无几”,李崇安打量着四周的摆设,“谁说不是呢,这般又如何给咱们王上带来助力,我瞧她不过是想借自家女儿找个靠山罢”,长右皱眉冷冷看向两人,他们这才压低了头饮茶,“小姐,这人怕是心思不正,我们还是要多留心”,邹屠清珩了然的点头,生灵开始无形的游走遍整个余峨山。
“枏儿可否接回来?”梓余焦急的问着侍从,后者摇摇头,“属下将信件交给小姐,可她执意要留下,还说她已嫁给景禅便是高阳的人”。
梓余神色冷沉起来,良久她好似下定某种决心,“既然这是她的选择,那我尊重她,看来只有我自己成为上神才是最稳妥的,将希望无法寄与任何人”,她凄惨的笑着,此生她尽活在他人的冷眼与谩骂中,无尽的孤独与痛苦早已将她蚕食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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