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潘廷均口不择言地把这话递到了潘朝晖跟前,即便不是说他,潘廷均母子俩也打了一个寒颤。
哪怕是一家人,有些话也不是可以随便说的。何况现在的叶家完全无法与磐石集团抗衡。
宴客厅气温一下子降至冰点,最后潘朝晖发话:“好了,先吃饭吧。”
晚饭后,潘朝晖把齐溯叫到书房。
齐溯站在书房中间,打量着这个大得过分的空间。书画笔墨自不必说,都是书房常备。新奇的是办公椅背后,一座硕大的靠山石,是质地上乘的灵璧石,古朴而稳重。
潘朝晖站在窗前,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右手食指不自觉地点着左手的皮质手套。他看着院子池塘里的残荷,心里感慨万千:“你很像你的母亲。”
齐溯没回答,潘朝晖也没有在意,继续说:“她最喜欢荷花。以前我们村里有一片荷塘,每年夏天她来,我都会陪她去看。”
齐溯没听母亲提起过喜爱荷花的事情。在国外时,他们生活清贫,基本的生活都很难保证,更别提鲜花了。
“国外没有荷花。”
潘朝晖回过神看着齐溯:“是啊。你们母子受苦了。”
齐溯咽下心里的恶心:“潘老严重了。”
对方话语里全是疏离,潘朝晖也不急于一时:“罢了,慢慢来吧!”
齐溯离开潘宅的时候,已经不见潘廷均母子了。
依旧是张广宗送他:“齐总,其实潘老很早就想见你了,但怕你心存芥蒂,就一直拖着。他不过是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是吗?”齐溯冷笑一声:“这话您信吗,张叔?”
言尽于此,张广宗也不好再说什么,目送齐溯离开。
潘朝晖出身于南方的农村,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心够狠。
最开始潘朝晖借着齐溯母亲齐悦的家庭,走出农村,又借着时代的东风和齐悦的才华,开办了服装厂。
在八十年代末,全国的服装业大多是以加工厂的身份为全球服装产业链供货,而他们凭借齐悦的设计才能,在一众同质化厂家中杀出重围,在当地逐渐有了名气。
生意壮大的潘朝晖不满于现状,出差外地时结识了叶氏大小姐叶尚敏。在已婚的情况下,与叶家大小姐私定终身。
彼时交通通讯都不方便,两年后事情才败露。
齐悦出身书香世家,遭遇爱人背叛,伤心欲绝,亦无颜面对家中父老。没有跟任何人告别,齐悦远走他乡。
潘朝晖也顺利入主叶家,成为叶家东床快婿,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里,叶家式微,磐石集团逐渐壮大。
多番辗转到了国外的齐悦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是以,很少有人知道齐溯的存在。直到齐悦去世前一年,回家乡探亲时,潘朝晖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而彼时的潘朝晖势单力薄,正处于与叶家博弈的关键阶段,他和叶尚敏的婚姻出不得任何差错。
为了站在财权的顶峰,齐悦消失的这些年,潘朝晖从未想过去找她,更容不得任何人影响他来之不易的第二段婚姻。
回乡探亲的第二年,齐悦因心脏病不治身亡。15岁的齐溯独自在异国他乡讨生活,直到几年后,艰难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齐溯遇到了同样颠沛流离的陈舟。
张广宗送走齐溯回到潘朝晖书房时,他正在窗前望着园子里的残荷出神。
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潘朝晖的沉思,他转过身问:“你怎么看?”
“齐总心思深沉,一时间看不透。”
“他这么年轻就能执掌这么优秀的公司,自然不简单。”
张广宗点点头:“虎父无犬子嘛。”
潘朝晖没理会这顿马屁,走到那座靠山石前:“以前一直不知道他背后的资本是谁,现在看来,更是不简单了。斯宾塞家族的人他都有私交,倒是我小看了他。”
两个世纪前,斯宾塞家族以羊毛贸易起家,发展到现在,积累的权力与财富非常人能想象。
ryan作为斯宾塞家族最出色的后辈,能力和资源可想而知。齐溯的成功当然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努力,背后的资源同样功不可没。
只是齐溯和ryan的私交到什么程度,潘朝晖不清楚。齐溯对他和磐石集团是敌是友,潘朝晖更是拿不准。
潘朝晖虔诚地向那座灵璧石拜了拜。
陈舟一直在车里等着,齐溯回来得比他以为的早很多。
副驾上的齐溯面色阴沉,陈舟没问他在潘宅发生的事情:“哥,咱要不先去吃点东西?我都饿死了。”
兄弟俩住一个小区,工作忙起来时,经常在家附近的一家面馆对付着吃碗面,就像还在国外时那段艰苦的日子一样。久而久之,那里的老板都认识他们了。
“去吧,正好我也没怎么吃晚饭。”
狭窄逼仄的小店,空气里夹杂着些许面条的碱味。深夜的面馆寂静无声,只有煮面锅的水蒸气蹭蹭的往上冒。
齐溯终于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
“潘朝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才突然找我的,最近恐怕得暂停一阵了。”
陈舟点点头:“嗯,明白。”
此刻两人正坐在小面馆里回忆往昔。
虽然现在早已远离了贫穷,但两人从不奢侈浪费。因为过惯了苦日子,所以更懂得珍惜,也更能理解普通人的难处。
面馆老板夫妻俩来自中原地区,不远千里到东江开一家面店,起早贪黑地揉面、拉面、炒臊子。早上4点就起床准备,深夜点才打烊,只是为了能在这个城市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