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在发抖。”
丰臣将她扶到榻边,又?找来软枕靠在背后?,顺手拉开旁边的锦被。
落在绵软床中,好像一片云朵终于有了依靠,才知前些日子全在强撑,连芸霁那副舞刀弄剑的身子都垮下来,何况她。
最?难过的是心里煎熬,想到这又?埋怨对面人?,冷冷道:“我只是累,不碍事?。”
说着用手撑住床沿,没半分力气,晃晃悠悠,又?倒回去。
此乃丰臣卧榻,已能?闻到青麟髓的香味,浑身不自在。
却见对方拿起耳杯,取出桌上温盏里放着的甜浆,已经好一阵儿。
想走,可半点动弹不得,看那热乎乎的汤汁倒入杯中,香气四溢,已经很久没正经吃过饭,尤其雪姬出事?后?,难过的又?何止芸霁一人?。
眼见着脸颊清瘦,实在讨人?心疼,丰臣并未将耳杯递过来,而是用勺子舀了舀,才送到嘴边。
她确实饿了,可手腕酸疼,无?力去接,前一阵受伤,路上又?怕芸霁难受,一直扶着对方,只得强撑。
“我不饿,躺会儿就走。”
对面也不坚持,将甜浆放回去,轻声道:“殿下刚才气得很,不多?吃点东西,怎有精力继续发火啊。”
语调温柔,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姒夭闭上眼,“我都说了,不饿。”
“行,那就不喝了吧,真不饿也没办法,你虚弱至此,今夜恐怕要睡在我这里,也许——明日会传得人?尽皆知吧。”不等姒夭开口,又?慢条斯理地:“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殿下是我才入门的侧室,这样一来还显得真。”
“胡说什么!没几天我就走了,少闹出这种话?。”她气得又?来了劲,手伸向桌案,“拿来,我喝。”
丰臣将浆又?端来,看对面狼吞虎咽吃下半碗,果然脸色红润。
人?是铁饭是钢啊,她上辈子就最?怕挨饿。
肚里有粮,说话?也利落,看人?家依旧四平八稳的样子,揶揄道:“出这么大?的事?,上卿都还沉得住气,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不沉得住气又?如何——”丰臣接话?,眸子压下来,晦暗不明,“要死要活,还是提刀冲出去,事?已至此,冲动是最?无?能?又?无?用的法子。”
姒夭火又?上来,“对,我就是冲动,最?无?用又?无?能?之人?,上卿何必派段御右跟着,反正你不在乎雪家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说得气哄哄,脸颊染了胭脂似的,虽是不施粉黛,却娇艳欲滴。
丰臣不再吭声,真怕她一时气晕过去,好不容易才养足气血,他还有话?问。
“殿下,你怎知我不气不急呢,雪姬无?论如何也与我一起长大?,伯赢还唤我一声君泽弟,但此事?牵扯众多?,殿下去了一趟康都,应该也多?少明白吧。”
“我不明白,怎会明白。”
她心里气,人?命关天,总不能?一点波动都没,心里一阵阵往外冒寒气。
“我只知你丰家势大?,说一句话?外面都能?抖三?抖,哪怕是齐国?君也要听你的,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未婚妻的家族锒铛入狱,还在这里盘算来盘算去,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
越说越激动,搞不明白是为雪姬难过,还是替自己上辈子委屈,这些人?满口仁义道德,为天下社?稷,为百姓谋福,实则一肚子诡计,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说来说去,还不是为权力滔天。
心——丰臣颔首,他的心由何做成,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从小到大?,除母亲离开那日,从未有过任何波澜。
夜深了,姒夭眼皮开始打?架。
这一觉睡得沉,不知甜浆里放着安神草,倒不是为她准备,乃乌羊担心丰臣思虑过多?,特意添加。
素日里政务缠身,劳神费力,最?近雪家又?闹出事?,燕国?在边境不依不饶,拼尽全力要与齐一战,非要交出雪伯赢。
凭心而论,双方都有错,假如二公子不调戏雪姬,对方也不会放火,因?而齐王与羽国?君并不就范,只说要留下审讯。
剑拔弩张时又?传来雪姬死讯,虽然羽国?那边一直捂着,探子早就飞到齐都。
太?宰依然做甩手掌柜,不知跑到何处,所有压力都在丰臣身上。
节骨眼上不能?轻举妄动,更不可喜怒于一色。
他的压力,又?有谁知。
姒夭睡得迷糊,朦胧中好像回到灼华殿,脑子晕乎乎,再睁眼已是天光蒙蒙亮。
她揉揉眼睛,鼻尖仍旧飘着青麟髓的香,反应过来睡在丰臣屋里,打?个寒颤,也太?马虎,抬头瞧屋里空荡荡,偷摸起身,绕过帷幔,才见对方靠在凭几边,闭目养神。
身上单衣落下,露出洁白无?瑕的胸膛。
她脸一红,寻思这人?也傻,不会把自己叫醒啊,或者拿被子歪着,何必挨冻呐。
寻思着又?转回去,将榻边被褥拿起,轻轻盖在他身上,想是已经睡熟,身子歪了下,便?彻底倒在屏几旁。
姒夭打?个哈气,也觉得身上冷,赶紧趁无?人?知晓,先走为强。
轻手轻脚开门,迈腿出去,等门吱呀合上,心里石头落地,哪知回头对上一双乌黑圆眼睛,吓得差点叫出来。
“要死啊,乌羊,做贼!”
对方笑了笑,满脸机灵,“桃姜女郎,怎么是我做贼呐,我是来伺候上卿梳洗啊,天都亮了。”伸手指上面,意味深长,“倒是女郎你偷偷摸摸,依我说没事?,反正迟早你与——”
桃姜有苦说不出,经过此夜,自己在家里的名声怕是保不住,素起脸,显得威严些,“别胡说,我不过太?累,在里面躺会儿,你来的正好,把上卿扶到榻里睡吧。”
“哎呀,怎么还要上卿睡外面。”
乌羊蹙眉,一只脚已踏进去,搞不懂俩人?闹什么鬼,他晚上来了三?趟,原是怕丰臣有需要,毕竟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可听里面静悄悄,也不像有快乐之事?,因?而并不怀疑桃姜所说,一边唠叨,“早上冷,上卿近日身子本来就不好。”
姒夭靠在门边,闲闲地问:“怎么不好?又?病了,他还脆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