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坐在几案前,手中捏着药匙,一时竟有些犯难。
世间香料有成千上万种,香方亦有数百种,除却早已失传不全的,还有过半在市面上售卖。
她随手调制的香囊固然特别,皆因香料全是她亲手所制,几分熟,如何处理,是蒸煮炒炙,还是烘焙水飞,全由她亲自决断。
可市面上售卖的香料,大多炮制方式已定,香味浓厚大差不差,想要调出新意便难上加难。
恰在这时,门外轻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下一秒,莫绫兴奋的声音透过门窗传进来:
“姑娘姑娘,我打听到了!”
宋蕴眼神微亮,连忙起身开门:“怎么样?”
莫绫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双手搓了搓,凑到宋蕴耳边道:“成了!姑娘,成了!”
宋蕴顿时心中大定,她闭了闭眼,胸腔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是释然与放松,却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漩涡,复杂得难以言表。
“那就好……”她低声呢喃道。
“听说那场面可惨了,”莫绫笑着比划起来,“那两匹马车疯了一样的往前冲,直接就进了密林,整个马车被树撞得稀碎,里面的人摔得七荤八素,在地上躺了老半天。尤其是第一辆马车,里面好几个人撞得头破血流,那暴躁凶恶的老婆娘更是被撞断了腿,哭得脸都花了……”
宋蕴蓦然抬眸:“吴氏撞断了腿?”
“对啊,”莫绫疑惑道,“姑娘,你不会是心疼了吧?她那么坏,撞断腿可便宜她了——”
但莫绫说着说着就开始心虚,吴氏待她们家姑娘是不怎么样,但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就这么把她的腿弄断,似乎还真有些狠心。
她顿时垂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宋蕴垂下眸子,轻声说道:“我没有心疼,只是觉得可惜。”
她熬夜调制出来的香粉,能引得马兽发狂,本应有更大的作为,却只是让吴氏摔断了腿。
是不是,是不是她用的分量还是太轻了?
宋蕴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旋即又放下心来,昨夜恰巧下了一场雨,林子里的痕迹早已被冲刷干净,即便平阴侯府派人去追查,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那就太好了!”莫绫又高兴起来,“姑娘,咱们可不能心疼她呢,那凶恶的老虔婆欺负老爷还欺负你,要不是姑娘你聪明,咱们早就被她捆到京城去了。”
莫绫见过京城那些大族处理下人的场面,动辄发卖到牙行算是轻的,倘若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还要被绞了舌头,丢进池塘里喂鱼。
她虽觉得兹阳县贫瘠,配不上姑娘该过的好日子,但乡下的日子到底自在,过得舒心。
莫绫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宋蕴已经无心再听了,她望着几案上摆满的各种香料,强迫自己拿起药匙,胡乱的搭配起来。
鼻端被层层叠叠的香气盈满,灌入肺腑的却只有甘松苦涩清凉的气息,她夹杂在清醒与混沌之中,眼中尽是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时,房间里又成了她空荡荡的一个人。
或许是吴氏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