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凄惨的事情,被翠丫一说却多了几分活泼乐观,其余几人都被她逗得笑起来。
石英咳嗽几声,提醒道:“好了,翠丫,夜深了,不要耽搁两位贵人太久。”
翠丫撅了噘嘴,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把食盒盖子合上,递过来,道:“那仙女姐姐,大哥哥,我送你们两个出去。”
史如意笑道:“多谢翠丫,你既认识罗姐儿,得闲时,欢迎你到我们祥和斋来顽……”悄悄觑了觑云佑的脸色,又轻声补充道:“我午后多半也是在铺子里的。”
翠丫一听,立刻咧开嘴笑了,忙不迭地点头,道:“好,翠丫记住啦。”
云佑却立在原地未动,他视线凝在桌面的果核木雕上。
不过拇指大小的杏核,上头呈现的画面却丰富:船舱中空,门窗往外敞开,船上小和尚趴在桌上酣睡,手边一幅摊开的书卷,毫厘之间,隐藏着大千世界。
细看,那船头两侧还刻着诗句对联,精巧无比,让人惊叹。
那核雕太小,史如意方才压根没注意到,现下被云佑引过去,一瞧,立刻佩服地睁大眼睛。
云佑笑着看她一眼,收回目光,问石英道:“石兄可是传说中的‘奇巧人’?”
回礼
夜幕低垂如绒布,上头群星璀璨。
回云府的路上,史如意提着轻飘飘的食盒,呼出的白色热气在空中慢慢消散,她伸手抓了一把,由衷地笑起来,道:“二少爷……我替翠丫她们兄妹谢谢你。不过,你真的决定了,要让石英来做送给大少爷的礼麽?”
云佑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微勾,道:“阿兄年少时读奇闻杂记,与我聊起传说中的‘奇巧人’,说以径寸之木,雕梁画栋,手艺了得。阿兄心头向往,还特意使人去外头铺子找过,一无所得。今日恰好碰见,想来,这份礼是最合适不过……明个儿我便叫长风把玉料送来。”
给云府大少爷准备的,自然不能是普通木料果核的雕件。
云佑预备订一套玉质的文房四宝,花生米大小,上头有书有画,料想他阿兄定然欢喜。
“哦,”史如意应了一声,眨眨眼睛,望着云佑只是笑,半晌才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二少爷是因着看他们兄妹俩可怜,有心想帮一把。”
云佑失笑,摇摇头,道:“自然也是有这层缘由在的,不然这么多铺子可逛,何必专找他家?但说到底,还是因为那石兄手艺了得,虽然身有残疾,不能再做木工,另辟蹊径,倒也闯出了一条路。假以时日,名声传出去了,定然有人愿意上门求奇的。”
史如意兴奋道:“真的麽?那我回头就跟翠丫她们说,看能不能替她们想想办法,宣传一下。”
云佑未置可否,只道:“你对别人家的事情总是热心。”
终于,两人走到了云府偏门前,沉默中,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史如意碾着脚尖,偷看云佑一眼,忽然有些不舍,这一日好像偷来的一般,和云佑似这般并肩在西市闲逛,梦幻得不像真实。
她知晓,等走进那扇黑漆漆的大门,一切还是会和从前一般,他是金娇玉贵的二少爷,她是蹲在厨房烧火的小丫头。
这一刻,史如意突然理解了灰姑娘从舞会上跑回家的感受。
但就算没有以后,有过今日也是好的,她向来不喜欢为难自个儿。
史如意努力笑得更甜,嘴角的小梨涡望着很是动人,她瞥一眼云佑拿在手中走了一日的倒糖人,道:“二少爷,这倒糖人你真不打算吃啦?放不了多久,最后总是会融化的。”
云佑也回看她一眼,语气淡淡道:“我知道……”可他不想这糖人融化,正如他不愿史如意离开。
云佑望着史如意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目光深远。这话含在舌尖,滚了几圈,到底没能说出口。
……
次日,通判府的腊八回礼早早地送到了太太曾氏的屋里。
曾氏一听人来了,连忙让珠云请进来说话。
原以为来的只是沈府普通一个小丫环,没想到却是那江心月江表小姐身边的嬷嬷亲自来了。
按理说江老爷乃两淮盐运使,官阶比云老爷还高,那嬷嬷却并不拿乔,语气亲热又自然,话中提起当年“云老太君与沈府太君交情”云云,忆起先人,和曾氏各掬过一把泪。
又道自家太太早逝,小姐借住沈府的外祖家,听舅母沈夫人提起曾氏风采,很是仰慕,小姐盼望着日后有机会,两家能多多走动才是。
曾氏自是求之不得,满面笑容地应了。
那日腊八江心月在粥铺施粥的善举,曾氏亦有所耳闻,忙称赞江小姐兰心蕙质,可惜她们云府大姑娘已然出嫁,不然定要让她们小娘子好好交往才是。
谢过礼,又让珠云备下赏银,送走了江小姐身边的嬷嬷。
曾氏回屋,看到桌上江小姐送来的礼,一个装了腊八粥的蓝地白色梅花瓷罐,几碟果脯小食,倒在其次。
另有两匹细绢,两盒扬州香粉,最名贵的是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墨宝,虽不能称得上价值连城,但也是书香人家的压箱之宝了。
自云老太君走后,云府和沈府走动不勤,和江家更是从未打过交道。
这份重礼唬得曾氏吓了一跳,看见珠云回屋,连忙让她去唤伺候云老爷的林随来,细细问过那日给江小姐的礼究竟装了何物,又问江心月与众人相处情态,慢慢听着,心中便有了两分计较。
待云老爷下午回屋用膳,曾氏屏退下人,跟他提起通判府江小姐无故送来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