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然抬眸,视线落在老夫子有些破损的衣襟上。
老夫子多年前妻女双亡后,再也不曾续弦,所得俸禄留出二三供自己裹腹,剩余全部四散给贫苦百姓。
那一身常服,穿五六年都不曾换新。
“我不要。”应不然面露嫌弃,借以掩饰自己微酸的鼻尖,“我宫里有更好的。”
她并非真的嫌弃,她只是想让这个老夫子能对自己好一些。
孟修儒寒了脸,形容枯槁的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憋红了脸,看着应不然发髻上的金玉琉璃发簪,带着些许无奈,怒哼一声。
空气又陷入诡异的尴尬。
良久,孟修儒才咬紧后槽牙,把那推到面前的玉佩推了回去:“愿意收就收着,不愿意,就丢了吧。枉费知。。。。。。。。。”
话说到这份儿上,应不染刚想张嘴告诉孟修儒自己真正的想法,却被江知年打断。
“老师,你买的糯米酥在哪?”
孟修儒闻声,一拍脑壳,立刻起身去外殿拿糯米酥。
江知年抿了一口茶水,看也未看应不然,淡淡道:“这玉佩,是老师准备送他女儿的,你且好生收着就是。”
应不然喉头一哽,眼眶微热。
孟修儒拿着木浆纸包裹的糯米酥,小心翼翼的打开,递到应不然面前,继续道:“这玉佩,是找大师开光祈福的,望你们一生平安顺遂。还有啊,这玉佩可是知。。。。。。”
“老师,去年你埋得桃花酿木松怎么都没找到,您能帮他去看看吗?”
孟修儒难得心平气和的跟应不然说话,这会儿接连被江知年打断,倒也不气,撩起袍摆便随着木松去了外院。
应不然看着孟修儒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摇头。
还得是江知年。
这要是她,接连两次打断孟修儒说话,这会儿戒尺早就抽在自己身上了。
应不然没有留意孟修儒说的话,没有人知道,在听到孟修儒说的“平安顺遂”四个字时,她的心思早就飘远了。
孟修儒的祝福太重,她承受不起,若是要老夫子知道,十年后的自己毫不留恋地选择跳崖身亡,不知道老夫子是不是会后悔送她这一枚玉佩。
任何人都值得平安顺遂,唯独她,不值得。
孟修儒的声音沉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应不然微微仰头,听着他侃侃而谈,听他数落自己功课的不足,到听他阔谈人生志向。
在孟修儒和江知年看不到的地方,应不然黯然酸了眼眶。
庆国有规定,除了初次拜师礼需要准备束脩、贽敬、拜师帖外,日后每年拜师日都要亲手为老师自制点心,以表达对老师的感恩与祝福。
若是不想亲手自制点心,也可准备时鲜果品乃至文房四宝。
江知年唤木松呈上来一方砚台,这是他寻找许久的端砚。
端砚名贵,最是难得。
应不然惊讶得瞪大眼,这砚台她在父皇和太子皇兄的书房见过。
孟修儒却推辞不要。
非要棉儿准备面粉糖油,要两人为自己亲手制作点心。
一直在说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接过点心没做好,面粉倒是撒了一地。
每个人身上脸上全是面粉,应不染叫苦不迭。
孟修儒轻咳一生,掩饰尴尬,强撑着颜面训斥他们:“还不是你们手脚笨拙。”
应不染不服气。
棉儿拿着帕子匆匆拭去应不染眼皮上的面粉,轻笑:“明年可不容孟学士如此了,我和木松提前做好了来。”
应不染含笑的眸子渐渐垂下。
明年啊。
明年。。。。。
她的老夫子,怕是吃不到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