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辛往后一靠,在陆回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大咧咧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过应该也睡不了多久,你还小,肯定很快就有官家或者商家来把你买走啦,你这样多适合去给人家大家大户的公子做男使啊,这破地方你呆不了多久的,你长得好看,肯定命好,以后能跟着主子锦衣玉食的。”
陆回说不出话来。嘴唇抖着憋了半天,才问:“那你呢?你,你在这里待几年了?”
白无辛歪歪脑袋:“两年?”
“你多大了?”
“七岁啊。”
陆回的表情简直要裂开了:“那你来的时候不是也只有四五岁?!”
“啊。”白无辛说,“是啊,还好吧。”
陆回沉默了。他看着白无辛,对方倒是悠闲自得,看着他的时候还在乐。
陆回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怎么还能笑出来的?”
“怎么还不让人乐了?”白无辛乐得更开心了,“总不能天天哭哭啼啼苦大仇深地过日子吧,那不更难过了,这破日子本来就不好过。”
陆回又不说话了。
他表情阴沉沉的,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就低头小口小口地吃起了硬邦邦的馒头。
白无辛也咬了一口馒头,他张大嘴咬的,在嘴里龙卷风似的咬得咔咔响。
等偏头一看陆小少爷吃得这么高雅,自己却鼓着个腮帮子没吃过饭似的狂嚼,白无辛嘴巴就一停,才发觉出来他俩这吃饭风格就已经高下立判了人生地位。
白无辛觉得非常好笑,又乐出声来了,他是个过于能苦中作乐的人。
过了挺久,等白无辛把馒头都快囫囵吞完了,陆回又问他:“那个。”
白无辛跟个仓鼠一样鼓着两颊,看向他:“嗯?”
“你这个,”陆回揪了揪头发,问他,“是染了什么病吗?”
“不知道,应该是没有吧?”白无辛撸了把自己的白头发,说,“我娘在我小时候还请郎中来看过呢,说没什么毛病。”
陆回不敢相信:“怎么会没有问题?那这是怎么搞的?”
“大概是被人下蛊了?”白无辛笑着说,“要么就是被下降头或者什么咒了?反正我命真的不好。”
陆回又一次说不出话来了。
他又不说话了,白无辛反倒又乐了两声。
“你说点儿什么啊,搞得我好像特别惨一样。”白无辛说,“你这人真没意思哎。”
陆回一直都没有说话了。
吃完馒头,俩人挨在一起沉默地待了会儿。白无辛觉得气氛些许尴尬,正搜肠刮肚地在想聊点儿什么好时,突然就困起来了,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第二天,库房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牙行打杂的走进来,上来就把白无辛一脚踹起来了。
白无辛被踹得一下子趴到地上,懵懵然坐起来,回头,看到了很熟悉的一张凶脸。
牙行打杂的壮丁凶神恶煞:“赶紧起来!滚出去该干啥干啥去!”
白无辛揉着后脖颈子:“哦。”
壮丁走了。
白无辛很习惯地瘸瘸拐拐站起来,一回头,看到陆回一脸惊恐。
白无辛才慢慢悠悠想起来昨晚的事。
他哈哈一笑,让他放宽心,说刚刚那人不会对他拳打脚踢的。
“昨晚打你的不是也只有张娘子吗,他们不敢打你太狠的,你还要往外卖的嘛。”白无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清醒了一下,说,“我走啦。”
白无辛就走了。
他今天的收成也不怎么样,小残废在外面晃悠了一天,只有二三十文钱。
比昨天多了些的,但张娘子仍是不满意,又把他揍了一顿。
白无辛很习惯。他搓着手臂上的伤,和晒出来的红印子以及一些红斑痱子。这都是以前晒出来的,总也好不了,他好像特别容易就被晒伤,白无辛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等过了成百上千年,阳间医学水平上来了,他才知道自己这是白化病,不能晒太阳,特别容易晒伤,而且一般没法恢复。
但这都是后话了。
白无辛拖着伤回到库房里,一看,陆回小少爷还在。
被揍得嘴角乌青浑身上下骨头疼的白无辛就乐了:“你还没走啊?”
陆回还蜷缩在角落里,闻言就只一点头,不多说话。
有了昨晚的事,白无辛知道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也不多跟他多讲,去了另一个角落里,往墙上一躺,砸吧砸吧嘴儿准备睡觉。
这一晚上,陆回都没跟他说话,再第二天也是这样。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七天。整整七天,陆回都圈在库房里,一声不吭地跟白无辛待在一块儿。
白无辛觉得挺怪。张娘子这人说来气就来气,但是气消也快,顶多两三天的事。陆回品相好,照理说早该从库房里拉出去排队卖了才对。
他悄悄去问青霜,青霜就说,是陆小少爷脾气硬,死活不肯从库房出去,还跟张娘子对着干。
“他真是太会说话了。”青霜连连感叹,“他句句都往娘子心窝子里戳,说咱家娘子就是比不过冯娘子,冯娘子会说话会来事,所以之前的官人才会休了张娘子,去娶了冯娘子做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