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就看你今天有没有运气,拥有一个被你背叛,被你狠狠地踩在泥里,被你弃如敝履,还愿意以身犯险来救你的前任经纪人了。”
欧阳心冷冷地说了最后一句:
“你最好祈祷,你没有那样的运气。”
赵小妃就这么坐在沪市岚越酒店的天台上,旁边就坐着发疯的欧阳心,欧阳心的手里拿着刀。
这段时间不长。
赵小妃一直在心里思考一个问题,她到底是希望吴明来,还是希望他不来呢?
第一秒她就对自已给出了答案:
她不希望吴明来。
别人对她的感情,别人到底对她在不在意,别人到底是不是愿意原谅她——这些东西完全就是虚无,对她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她现在重要的是活下去,跟活着比起来,其他的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轻。
然后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随着夜风,感觉就在一分一分地变薄。
不仅仅是这个念头,也许在这个难得的,站在生死边缘审视自已的时间里,甚至赵小妃长久以来心目中深信不疑的很多想法,都在随着顶层的寒风一点一点变薄,寒风就像刀刃,把她坚固无比的心绪一片一片地削落,卷走。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希望别人对她有羁绊,因为她对别人也没有羁绊。
是吗。
那刚才欧阳心让她滚的时候,她直接滚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为什么非要在那儿磨蹭?
很神奇,当她真的开始第一次直面自已内心的这种情感上的动摇,才意识到这并不会令她感觉羞耻,或者感觉自已在退化成感情用事的,更蠢或者更低等的一类人。
那种绵长的思绪不能说是一种挣扎,或者应该叫一种和自已内心的博弈。赵小妃从头到尾都非常平静,过了很久之后,她才终于得出答案。
好吧,也许她是希望吴明能来的。
她又在心里面问了自已一遍:
真的吗?吴明那个——
莫名其妙的,她嘲讽的笑了笑。
那个愚蠢的,没有眼力见的,总是坏事的,专业能力很差的,而且还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前经纪人。
但是第一次,想到这些她放在吴明身上的无数次的贬义词,没有感觉到那么大的反感。也许很多时候,原谅别人也就是在原谅自已,宽容别人也就是在宽容自已。所以赵小妃也第一次觉得好吧,无所谓了,其实我也聪明不到哪儿去,我也厉害不到哪儿去,我自已弄砸的事儿也不少,不然会现在被欧阳心这条疯狗绑在这儿吗?
突兀地她想起两年之前,她在一个剧组跑龙套。那个剧组连凳子都不够,所以像她这种一文不名的小透明只配蹲在角落里吃盒饭,跟叫花子似的。
然后吴明走到她面前,赵小妃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双穿着高档皮鞋的脚,然后她才抬头,仰视着这个,她第一眼就确定: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但并不怎么聪明的人。
吴明的目光审视着她,然而赵小妃明白其实是自已在审视吴明。
然后吴明问: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赵小妃!”
不是记忆里赵小妃自已刻意装出来的那种带着一点畏怯,带着一点野心,但十分清澈的声音,而是无名的声音,慌乱而突兀地在天台上响起。
赵小妃无声地,但是很真心地笑了一下,黑暗中她闭上眼,滴下了一滴眼泪。
很显然,欧阳心心里面最后的那一根弦也断了。
赵小妃感觉自已在看一个慢动作的黑白默片,看欧阳心手中灰色的刀锋高高举起,看着吴明冲过来的时候脸上惊惧的神色,看着黑色的血开始喷涌,看着穿着黑白制服的警察冲上来,看着救护车和警车上面黑白色的灯闪个不停。
她突然想起那个叫“刀锋殉道者”的故事。
她明知道那故事跟她完全无关,却一直坚信她就是最合适那个故事的女主角。
就像她永远在强求的不属于她的一切。
她可以用她的一切为她所有的角色注解。不论是抽象的“殉道”,还是具体真实的“刀锋”。
这回真殉道了。殉了她一直深信不疑,但也许不管对他人还是对她自已来说,都过分严厉,过分酷烈的“生存之道”。
好讽刺的呼应。
然后她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