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威心想,这家人倒也轻松随便,日子过得穷,却总是在极力想办法存活,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跟他们一起,觉得浑身轻松,没压力,没有心灵上的负担,更不用天天背着沉重的壳过活。
“福全大哥,我们就这么睡了吗?不用等到阿爹回来,向他问过安在休息?这样不好吧。”汉威小心的提醒。
福全一脸的莫名其妙,婉妹却咯咯的笑了:“三哥,我们家很随便的,不象大户人家要什么‘晨昏定省’。”
汉威羞怯的笑笑,安稳的躺下。
“睡吧,散戏要很晚,也不知道爹他们要卖到几点,要是生意好就回来的晚些。”福全躺下,伸手摸摸汉威的头:“呦,烫得和小火炉子似的。”
“没事的,我总高热不退,过些天自然就好了,不用看大夫花冤枉钱。”
睡过一觉,迷迷糊糊就听见屋里的响动。
汉威睁眼,发现福全哥已经下了地,帘子外福宝的声音骂:“这都什么世道,卖个烤菜薯还收捐。好不容易买出点,结果被一抽捐,剩不了多少。”
“睡吧,总算没蚀本。”福全爹的声音。
夜晚,一左一右鼾声大作,屋里弥漫着霉味和臭汗脚味,汉威难以入眠。睡着睡着觉得身上瘙痒,伸手去抓,却摸到一个活动的虫子。汉威“啊!”的惊叫了坐起来,全屋人都醒了,点起油灯紧张的问:“三儿,怎么了?做噩梦了?”
“有虫子!”汉威紧张的借了光亮去看,竟然是个恶心的昆虫。
“不就是臭虫吗,大惊小怪。咱们家的‘房客’多了,老鼠、跳蚤、臭虫、蟑螂、壁虎、癞蛤蟆,有时候还有野猫和黄鼠狼子光顾。都象你这样,还不吓死了?”福宝嘲讽的话,汉威无奈的勉强躺下。
“真是大少爷。”福宝挖苦说。
屋里又恢复黑暗。
汉威的心开始动摇,难道要在这肮脏的地方住下去吗?
清晨醒来,男人们都去各自出工干活去了。小婉妹在盆里洗着烤菜薯,要给哥哥和爹爹送去。
大娘为汉威做了一碗香喷喷的疙瘩汤,里面浮着几点油星,破了边的大海碗都遮掩不住那汤红绿相间的美色和诱人的香气。
“趁热喝,这点麻油还是隔壁五婶给的。”
“真香!”汉威赞了句,不是在奉承,真是很难吃到如此的美味。
“可是娘,这白面不是留给阿爹的吗”
“你是病人,吃吧。”大娘的笑容永远是慈祥。
婉妹回来时垂头丧气,对汉威说:“爹爹他们的生意不好,一上午才卖掉五块儿菜薯。卖烤菜薯的人家太多了,还有人在卖烤肉串,烤花生。”
听了婉妹的抱怨,汉威灵机一动说:“婉妹,你去同阿爹说,戏院门口白天生意本来就不多,又多是饭馆,让他白天去那几所学校门口去卖,就在课间隔了栏杆卖。教会学校的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嘴馋买的多。还有,要准备多些干净的废报纸用来包菜薯,不然很烫手的;再有,烤些小块的,孩子吃不多,但价钱可以一样;等到快吃饭前,就去洋行门口卖,职员下班,饿了就会买了充饥;至于戏院门口吗,就开戏前和散戏后去卖。”
婉妹听得半信半疑,跑去学话。
这天夜里福宝收工回家时,对汉威极其客气,赞口不绝,因为他忙了一天,竟然卖掉了足足一大筐烤菜薯。
“如果能多攒点钱,还是送婉妹去读书吧。你看看,三儿读过书,这心思主意就是不一样。”福全爹夸赞,汉威也沾沾自喜,总算旗开得胜。
深夜,汉威的伤口如虫吃鼠咬一般的难受,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那疼痛似乎吞噬着他每一根细微的神经,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汉威开始心里恐惧,他似乎看到了一股灿亮的灵光,似乎感觉出病情的不妙,就在惊惧中他又昏死过去。
再睁开眼,他趴躺在床上,头却枕在大娘的腿上。大娘的手抚弄着他的头,心疼的说:“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实话呢,这一身的伤,若不是你爹想起给你刮痧降热,怕都发现不了。”
一位郎中模样的人说:“注意吃药,好在发现得早,以后不要这么打孩子了。”
汉威一阵脸红,到底是让大娘知道了他羞于见人的秘密。
“是你那个禽兽哥哥打的?”福全问,愤愤不平。
汉威想了想,总要给大家一个理由,这才缓缓的说:“我吃果子,不小心把皮掉在了楼梯上。我嫂子没看到,踩到滑下了楼梯。”
“啊!”大娘惊叹一声,福全却问:“就为了这个把你打成这样?”
汉威又羞愧的说:“嫂子怀了快三个月的宝宝,就给摔没了。大哥恼羞成怒,就打我,赶我出门。”
“作孽,作孽。”大娘连连叹息,善良的眼泪都留出来,“也难怪你哥哥打你,他也伤心。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赶了你走呀,毕竟是兄弟。”
“三儿也是无心的吗,怎么就这么狠打他呢。”福全还是不平的抱怨。
汉威心里知道,他编的这个谎话也不全是谎话,是发生在前年底的一件惨事。因为这个果皮,大哥险些休掉玉凝姐这个嫂子;因为这个果皮,他和侄儿小亮险些被大哥的家法折磨死;也是因为这个果皮,大哥将小亮儿“驱逐出门”,送去了泉州的外公外婆家。
意外收获
退了烧,汉威头脑清醒许多,只是身上酸痛,双腿无力无法下地。
汉威后悔自己一时任性同哥哥赌气不上药,闹出这许多节外生枝的尴尬事。幸运的是遇到如此和善的一家人,若是遇到歹毒的车夫扔了他在荒野,怕真不知道要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