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铮伸出细腻修长的手亲自为他倒酒,连冬易都退下了,烛光将堂中照得暖融,慕无铮望着幽幽烛火的光影投在慕无离挺直的鼻梁上,心头微微颤动,神思开始有些飘摇。
“哥哥觉得铮儿自入朝以来,做得如何”
慕无离并未着急起筷,而是垂眸温声道,“你从前虽未谙朝堂之事,但你本就聪韬敏悟,又勤奋刻苦如今于税政上已是事事周全且游刃有余。于臣子而言,你操守节度,融洽自如,户部大臣待你无不忠诚耿耿。”
慕无离自打进迈入端王府开始就现,铮儿今日这一身,不同往常。
倒有些像是淮北之时的装束,一身简单的黑衣,丝以带半束。
恍若从前那个跟在他身后从乱石中携手逃出生天的少年。
慕无铮顿时笑靥如花,“铮儿想起从前……哥哥在淮北时曾对我说,身边见惯了拘谨之人,”
“哥哥可曾想到如今铮儿……”
“也成了哥哥口中的拘谨之人。”说着,还优雅地啜了两口酒。
慕无离正抬筷夹起菜往嘴里送,闻言咽下去才缓缓道,“淮北时铮儿拦在马前,事后又问吾可觉得你是贪生怕死之辈那时吾就好奇,这样胆大的小孩,究竟是哪里出来的。”
慕无铮扑哧一笑,“结果竟是慕氏的孩子,还是哥哥的亲弟弟。”
慕无离闻言也抿唇一笑,“也对,吾当初竟然不曾想只有慕氏的孩子,才这般天生血性。铮儿虽落难在外,却仍如浩渺冶黄金之白玉,令人难以忽视。”
慕无铮被他夸得高兴,因为他知道慕无离从不诳言欺人,也不会为着哄他高兴刻意说许多虚言。
“哥哥从前就爱把铮儿当小孩哄,如今铮儿都及冠了,哥哥还把铮儿当小孩哄。”他神情似作不满,嘴上虽抱怨,眼里的高兴却几乎要满溢出来。
慕无离看他一副娇而不自知的模样笑着微微摇头,不自觉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吾从不虚言狂瞒,几时哄过你了?”
慕无铮却撑着下颌抿了一口酒,认真地望着慕无离,“既然哥哥从不虚言狂瞒……铮儿倒有一事想问哥哥。哥哥是更喜欢从前那个天生血性,胆大妄为的姚铮,还是如今人人口中心狠手辣,权势滔天的端王慕无铮?”
慕无离俊美温润的脸上神色微怔,这些时日,铮儿闹的动静他不是不知道。
纵火恐吓礼部,朝堂之上对峙兵部,甚至于百花宴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捏爆刺客的命脉威慑宵小。
他知道眼前的弟弟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一心要做一把好刀的姚铮了。
慕无离的确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但他从不觉得惊讶,也从不过分在意。
因为他知道,纵然眼前人千变万化,却仍是他心头珍宝,世间无可替代。
只不过一向善于收敛情绪的慕无离并未将所思所想尽数对着慕无铮直言,反而抬起酒杯饮尽,缄默片刻,最终只道,“昔日铮儿乃吾之珍爱,今日铮儿乃吾之手足,彼此皆重,吾难以高低好恶论之。”
慕无铮闻言心中猛然一痛,他早就知道的,不是么?
为什么要问呢?
哥哥最喜欢的,还是从前那个一心一意愿意与他偕老的少年。
如今他和慕无离是兄弟,尽管远望似相连,近看却分隔万里。
和从前怎么能比?
慕无铮一口饮尽杯中酒,慕无离从前说过的许多话此时在慕无铮耳边怆然回响,一字一句如火烫的烙铁般刻在慕无铮心头。
慕无铮强颜欢笑地为他倒酒,眼中带着些回忆,“从前在太子府,铮儿曾问哥哥,太子府可有一天会将铮儿拒之门外哥哥那时说永远不会。”
他放下白玉酒壶,眼中带着些认真抬眸看去,“哥哥说不论如何,太子府永远有铮儿一席之地哥哥可还记得?”
“记得,”慕无离道,金棕色的双眸里徜徉着无边暖意静静望着他,“得了空吾带你回太子府看看。”
慕无铮淡淡地笑道,“即便是日后新嫂嫂进门,哥哥也愿意带我回去看看么?”
“愿意。”慕无离抬起手,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只见慕无铮低下头,连带着声音也有些低沉,“哥哥也曾对铮儿说,唯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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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无铮抬起眼,一双泛红的柳眸直直望进他眼底,“哥哥绝不相让。”
而那“绝不”二字,慕无铮显然咬得重了些。
那“绝不”二字似乎刺痛了慕无离,他慕无离此生做过的最狂妄的事,就是他以为他抓得住他。
铮儿自焚离府也好,乔迁宴断情也罢,桩桩件件无不告诉他,是他慕无离太过自大狂妄。
他竟然以为他真的能留住他爱而不舍,爱而不得,爱与不爱皆分离。
故而爱又有何用?
所以他放手,他愿意成全他。
他只要远远地看着铮儿平安喜乐,纵是长夜再孤独难捱,他也甘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