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阳阻止不了段位斌,可即便如此也不会停止反抗。段位斌将段屿带走了,白晓阳也不会停止追寻。因为他说了。
不会放手,不会离开,不会放弃拯救。
让他前途尽毁,那再困苦他也能做到从头开始。白晓阳的学习能力有目共睹,流落底层也不会不学无术。
就算把他丢到最偏远最危险的地方,只要存有希望,他就一定会想办法逃出来,因为段屿也会是如此。
然後呢,要他性命?送上游船丢到深海里去?
真可笑,段位斌在白晓阳眼里像个手无寸铁毫无攻击力的匪徒。
对一个什麽都不怕的丶勇敢又愚蠢的人。
你还能威胁他什麽?
「能让我来做选择,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清楚:我死了他也会死。」
白晓阳好奇地说,「这麽说会有些冒犯,但我有分析他人的能力。我想您应该从未被人选择过——是被谁放弃了的人,胆小又怯懦。失败了一次,就被吓得逃避到角落里。替真正加害自己的人合理化他的所作所为,认为那才是对的……我理解你,因为如果不这样想,不这样做,就会发现,你所承受过的苦难,还有你的人生,都毫无意义。」
「您真应该好好读一读我的论文,」白晓阳笑着说,「会对您帮助很大的。」
心理有病就要去治,疯子就该被送进病院里。
段位斌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发疯一枪将自己蹦了白晓阳也不意外。如果段位斌这麽做了,就等於他承认白晓阳说的话是对的。
脚踩在沙滩上很松软,白晓阳好像听见身後段屿吃痛的粗喘声中带着无奈的低笑。这时候他很想转身问问段屿怕不怕?万一真的消失在这里,还是很可惜的。
世界上还有那麽多风景没有看过,那麽多好吃的没吃够,喜欢的电影续集下下个月就要上映了,他答应过文珊要一起陪她好好去看两场摇滚歌剧。他还在等老板醒过来,还准备陪小森侑回一趟他的老家。
但是没有,白晓阳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
「你也真是。」
高大沉重的身体,从身後拢了过来,双臂颇有些吃力地搭在白晓阳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白晓阳背对着那个人,那双手手臂从後面搂住了自己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和以前一样亲昵又贪婪地贴合皮肤,滚热的气息烫在白晓阳耳侧,只留下了闷沉的笑意。
「这辈子第一次见我爸被别人被训得哑口无言……」段屿和以前一样,用无数次使用过的语气,带着笑意恶劣地调侃着,「好厉害,是白晓阳救了我。」
白晓阳觉得耳朵有些痒,躲了躲带着血的触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一直在保护我。」
「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一直救你的。」
「如果在这里分别,我也不会停止好好生活。不会停下反抗,我会一直朝你跑过去的。」
段屿问:「就像那天那样?」
「就像那天那样。」白晓阳说,「每一次,你都会好好接住我的。不是吗。」
在爆炸声中,听见他的声音瞬间就变得安心;看到他身影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在欢呼与喝彩中,只能听见他低声对自己说我永远以你为傲。
无数夹杂着恨意的怒骂与责怪,都敌不住段屿在他耳边亲昵地喊着宝贝。
白晓阳贴上段屿紧锁在腰间的手,对久久沉默的段位斌说。
「只要他还在某个地方,我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这是我喜欢的人。」
「是我选择的未来。」
「威胁我前途尽毁,那也得你做得到才行,」白晓阳高声说,「我没什麽做不到的。」
白晓阳看见段位斌的眼底滑过了一丝极难琢磨的情绪。
就那麽捕捉到了。但那其实没有任何意义,那男人还是闭了闭眼,仿佛失落至极地叹了口气。
「这麽失望干什麽?杀了我吧。」白晓阳轻蔑地说。
杀了我吧。
段位斌平静地看着他曾经的爱人。
他衣着华贵,十年未见,已经不再年轻了,段位斌发现他在自己父亲身边,被蹉跎得已经面目全非。
「你父亲刚去世,就这麽迫不急待地找过来。不是一直想报仇吗,因为我背叛了你。」那人轻轻一笑,眉目间尽是厌倦与疲惫,「那就杀了我吧,快点动手。」
段位斌不再年轻了,那些愤怒和痛苦被时间冲淡得只剩下执念。
不急於一时,於是只是冷冷地问,你後悔了没有。
那人的眼神也很轻蔑。
他凝视良久,只在枪声中留下了最後一句话。
「我这辈子最後悔的,就是遇见了你。」
「我这辈子最後悔的,就是遇见了你。」
陶迎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鄙夷地说,「你只是一个无耻丶卑贱的骗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活着是为了什麽。没有人会在看清楚你真正的面目後还爱着你,段位斌,你看似唾弃,实则比谁都渴求这些。从来没得到过真心,就笃定世界上不存在无悔的爱。」
「得不到是因为你不配,」久病不愈的女人,对着这个可笑的男人,久违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你知道吗,」
「你总有一天会失去一切的。」
不知是在回忆着什麽,段位斌的表情似乎出现明显了裂痕,他紧拧着眉,食指搭扣在扳机上,真到了这一步居然也会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想大笑,想怒斥,想随心所欲,但早在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身为一个人该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