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他吧……”
白晓阳恍惚地往前走,他想要抱住段屿,可每走一步段屿的血在皮鞭下就飞溅得更远,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要看不见了,眼泪流不下来,刺痛从心到指尖。
“是我不想放开他的吗?”段位斌觉得自己这两个月苍老了太多,“我还不够心软吗,我甚至没有动你。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是他自己要如此固执……其实一开始,我都没想过真的拆散你们两个。别人一退再退,自己却一步不退,自古以来,没有这样与人对峙的。”
“放开他,”白晓阳面迎着海风,他身上只有段屿的血,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疯掉,他对段位斌沙哑道,“您是位高权重的人,我也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难道不明白问题的根本出在哪里吗,杀了我就能解决一切,为什么不这么做?”
他见男人并不言语,也没有任何行动,而段屿的怒喊又引来了段位斌的视线,白晓阳太害怕了,他害怕段位斌一句话段屿身上又会多一个枪眼,心几乎就要被恐慌震碎了,白晓阳高声质问,“这到底有什么难的?”
白晓阳再也无法忍受,几乎是扑了过去,没有任何人拦着他,也没有任何人伤害他,他的手腕上连绑缚的痕迹都没有,他甚至是自由的,即便现在离开也不会被拦着。
从头到尾,只有段屿在承受伤害。
接着千百倍的,疼痛返还在白晓阳的身上。
白晓阳好像听不见段屿让他离开的话,只是和他说,“不要动,会疼。”
为什么每一次触碰你我都能发现新的伤口呢。
“你心疼他?”段位斌挑起了一丝兴趣,“实不相瞒,我非常意外。你对他连那种事都做出来了,我还以为是个心够狠的人,我还期待这小子终于能认清楚现实了,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白晓阳怔了怔,“我对他……”
段屿推开白晓阳,强压住剧痛的肋下,狠厉道,“废话别那么多。”
“嗯,”男人了解道,“他对你的过往一无所知,是不是。”
“干折磨他有什么意思。”段屿冷漠地看了眼白晓阳,“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结果吗,我答应你。”
段位斌摇了摇头,“你现在答应又有什么用。我是愿意让步的,只是我不信你,儿子。其实我也了解你很多,毕竟换成我也会这么做。满口答应下来,接着给你时间再布局一切?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为了这么个人,知不知道你原本打算做的那些事会牵扯到什么人?”
“这世界上还有你怕的人?”
“当然。”
“那我就没找错人。”
“执迷不悟。”段位斌也知道没用,他经历过,所以明白,于是对白晓阳说,“你不值得他付诸一切。他对于你也是同样。”
白晓阳问:“我对他做了什么?”他没有理会段屿的干扰,只是问段位斌,“我对他,做了什么?”
段位斌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笑出声,深谈了一口气,
“是啊,连我都不会对他做那么残忍的事。”
段屿喊道,“白晓阳!”
挣扎着想要把他抱在怀里,想要捂住他的耳朵,时至今日也只能靠这样的方式阻止还未发生的一切,但这举动毕竟徒劳又可笑。
高位多年,总在人前发言,段位斌声音稳重洪亮,白晓阳听清楚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母亲当年在浴室里割腕自杀,我也没想到会是他第一个发现。
这事对他的影响超乎了我的预期,居然十几年过去了还是走不出来。
你不知情,他不怪你,那我也会不怪你。不过孩子,你也真是够残忍的。
“这是第二次了。对他来说,该是个相当大的打击。”段位斌呼出一口烟,眉目松弛,“他甚至不敢和你提起这事。”
段屿挣扎着抱住他,“白晓阳……”他让白晓阳不要听,可白晓阳就是不听话。
一直都不听话。
白晓阳直直地看着段位斌,忽然低下头来,手腕上的疤痕经冷风一吹,湿淋淋的血很像那天醒来的时候,滴在脸上的,段屿的眼泪。
他说,“我有什么必要非得将你们两个分开?只是你们太不知足。如果我当初有的选,我一定不会和我父亲硬碰硬,硬要折腾到最后一步。”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年纪轻轻,谈个恋爱有什么不行,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他拼了命也要护住你,这就有点不大对劲了。”
“如此短暂的情感关系,连爱都谈不上,值得你为之付诸一切?值得你前途尽毁?不是还得了奖吗,未来一片光明,淌这趟浑水做什么。”
段位斌从未将白晓阳放在眼里,他惩罚儿子更多的是因为他背地里不管不顾地做那惊天动地的事。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叛逆,不顾自己死活,眼光从不放长远,只有震慑与训诫才能让他老实那么一段时间。
所以段位斌从未后悔过,无论是杀了那条狗,还是开了那一枪。
就如他对待儿子的心理问题一样,过程无所谓,只要结果好就可以。杀了狗段屿就知道将心思放在学业上,中了枪就知道反抗没有任何意义,他拥有的一切都与爱无关,未来将继承的一切同样标明了价码。
虽然段位斌不愿意承认,但对这个孩子,他还是很骄傲的。就像自己当初被他父亲打碎后再重组那样,这是最有用的驯服手段,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快速认清现实,不得不接受,不得不改变。
让白晓阳消失太容易了。
但段位斌心里也清楚,如果白晓阳这样平白消失在段屿的生命里,恐怕他这儿子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人,这才是最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