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医不敢看来福那张似笑非笑的包子脸,低下头,一边用药杵碾着药臼里的药末,一边强装镇定地说道:
“这个公公就不用问了,药理之事,一时半会也跟您说不明白……”
来福撇了撇嘴,没出声,可眼神里满是怀疑:“那胡太医,您告诉咱家,这药还得多久能配好?”
胡太医沉吟片刻,还未作答,来福又道:
“太子殿下有的是耐心等,只是咱家这会儿想如厕,憋得慌……”
胡太医眼睛一亮,忙道:“公公自便,我这还得好一会儿呢。”
来福提了提裤腰,哼了一声。
“那可不成,咱家这颗脑袋在肩膀上住得好好的,可不想明儿个就搬家……”
“那您……”
来福快嘴:“我就在这儿方便好了……”
“使不得,使不得呀!”
胡太医看他不似玩笑,急得满头大汗,就跟烈火烹油似的,一咬牙,将药末一股脑倒入熬好的汤药里,又把那瓷碗里的“心头血”也混合进去,等药锅里沸腾起来,搅拌均匀。
“走吧走吧,差不多可以给公主饮用了。”
平乐公主也是时候苏醒了。
胡太医带着个跟屁虫福公公出来,便碰上萧贵妃差宫女来催问。
一行人回到殿中,便觉气氛有些紧张。
太子殿下悠然自得地品着茶,薛六姑娘则安安静静地靠在椅上合眼假寐,一个动、一个静,恰似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相对而坐,互不搭理。
反倒是萧贵妃,满脸焦急,神色不耐。
“怎么配个药要这么久?让本宫好等!”
胡太医忙不迭欠身。
“回娘娘的话,药已然配好。”
萧贵妃柳眉一竖:“那还不快些端进去,给公主服下!”
胡太医硬着头皮称是。
李肇轻抬眼皮,慢悠悠放下茶盏,整了整袍角,站起身来。
“既然药已备好,本殿便去看着皇姐把药喝了,也好放心。”
显然他是言行一致,一定要看着平乐公主把药喝下去的。
萧贵妃很是厌恶李肇,但也无奈。
也罢!横竖公主病重,皇帝心急如焚,他这副模样到皇帝面前,也是讨嫌,只会惹皇帝心烦罢了……
他要自讨没趣,那便成全他。
李肇走得很快,没有多看薛绥一眼,姿态冷漠不羁。
薛月沉叮嘱宫人好生照料六姑娘,便跟着萧贵妃进去了。
薛绥看着一行人往内殿而去,淡淡一笑,便默默闭上了眼睛。
小昭和如意看着,心疼得眼眶泛红。
自家姑娘,向来坚强。
再苦再难再痛,都咬牙忍着,从来都说没事。
可那么长那么粗的针扎入膻中,流了那么多血,又怎么会不痛,怎么会没事呢。
外殿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内殿里,崇昭帝静静地守在公主病榻前,眉头紧锁。
他今年不过四十八岁,正值壮年,年岁渐长后奉行休养之道,在女色上极为克制,不像前朝那几位君主,沉湎酒色,荒淫无度,在朝臣和百姓眼中,他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唯独受人诟病的就一点。
对平乐公主,宠爱太过。
当年平乐要开府置僚,在朝中引起好大一阵风波。
朝臣都觉不合规矩,可终究拗不过皇帝,到底还是依了她。
说来皇帝膝下公主众多,生得花容月貌的也并非只有平乐一个,可其他公主一年到头,也难得见皇帝几回,并未被他放在心头。
唯有平乐,独得圣心,这谁又能论得了理去?
“陛下,太医献药来了。”
大太监王承喜脚步极轻,生怕惊扰了圣驾。
崇昭帝转过头,微微颔首:
“端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