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都出来了,责备也没有用,何况她还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赵璟只是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劝她下次在做事前,一定要三思,可别再冲动,否则几条命都不够祸害的。
姜暖心虚地点头同意了,所以这会儿他催她回去,她一点也没反驳,乖乖地就开始穿衣服。
虽然她挺想在这古香古色的客房里住上一宿,好好体验一番古代游侠生活的。
鞋子基本不滑了,但离干爽还差十万八千里,外面暮色渐渐显露,姜暖只能将就着穿。
“给我一双你的袜子。”她想了想道,这个年代,男袜女袜都长一样,唯一区别只有大小,“要干净的啊!”
“哦。”赵璟在架子上捣鼓半天,翻出两只袜子,姜暖穿上,重新将脚塞进鞋履,果然不凉飕飕了。
就是材质挺粗糙,不像她宫里穿的,有种丝质般的细腻,完美贴合肌肤。
不仅是细腻,还在脚腕附近绣有好看的花纹,扔了着实有点可惜。
可她也不能揣着一双脏袜子回去,便让它湿哒哒地继续团在踏板旁,起身整理衣服和头发,戴好帽子,在弟弟的护送下,小心翼翼从后门离开。
他要来马车,送了她一大段路程,夜色已然低垂,他没办法出现在王宫附近的坊区,只好下车,给了车夫很多钱,让他安全将她送到地点。
车夫只当她是趁出宫与相好私会的宫女,并未起疑心,收了钱满口答应,也的确将她安安稳稳送到了宫门附近。
她深吸一口气,向守门侍卫出示了阿傩的照身,和出来时一样,很顺利地被放了进去。
王城巍峨雄阔,在夜幕下压迫感更加强烈。她不知怎的,忽地生出一种紧张感,还有一种惶乱感。
就好像,有只怪兽,正张开大口,在王宫的最深处等着她,想要将她一口吞掉,骨头都不剩,而她恰好又嗅到了这只怪兽的气息。
这很没有道理,除了弥漫的黑暗和影影绰绰的高大建筑外,她其实什么也没感觉到,可就是有种心里微微发毛的悚然感,仿佛有什么细思极恐的东西被不经意忽略了。
随着芷阳宫渐渐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像火上浇油般倏然强烈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今夜芷阳宫附近巡逻的卫士,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
但她没空去细想,只加快速度,一溜碎步往殿门口走去。
整座宫殿出奇地安静,幸好里面有充足的灯火透出来,就像每晚一样,否则她可能都没有勇气推开门进去了。
在手指按上门板,门轴传来“吱嘎”一声的时候,她脑中有根弦蓦地紧绷了起来,在脑海深处发出“铮”的一声轰鸣。
她突然想起来,她以前在哪里,听过那个男人的声音了
是在刚刚苏醒的时候。
那时他是王城内巡逻队一员,曾对她的昏迷产生过质疑,并要求靠近查看,最终通过她褥子边上的褶皱判断出她已经醒了,是装睡的。
那之后没多久,她就遭遇了暗杀,险些丢掉性命。
不会错,就是他的声音。
脊背上蹿起阵阵寒意,她打了个深深的冷战,忽然很想落荒而逃。
然而门此时已经被彻底推开,她本能地迈进一只脚,同时抬起目光。
然后,她整个人就如遭雷击,僵在原处,甚至连发抖都忘了。
大殿中央的青铜屏风前,竟挺拔而凛然地端坐着一身玄袍的秦王
他衣冠齐整,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英俊的眉宇紧皱,薄唇绷成一道锋利的直线,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底攒动着一团黑色的、压抑的怒火。
一个人只有气极了,才会呈现出这样一副表情。
姜暖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秦王,不是走了吗?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才注意到殿内除了秦王,竟一个人也没有,继而才反应过来,秦王是真实的,他不知为何杀了回来,而自己,也被他当场抓了个现行
恐惧与惶然后知后觉涌遍全身,将她淹没。她红唇微微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颤抖得发不出声音,下一刻,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无声向后跌坐。
完了。
她脑海里,就只空洞地回荡着这两个字,带着无比森然的寒意,将她的骨髓一寸寸冻结成冰。
连累
秦王自案后缓缓起身,腰间剑鞘与案几磕碰出一声脆响,在空旷殿内泠泠回荡。
姜暖吓得又是一哆嗦。
她手撑着身后门槛,试图将自己撑起来,然而身体实在太过绵软无力,好不容易撑起来一点,又因为余光瞥见秦王背负着双手,散发极大压迫感朝自己步步走来,顿时悚然,又重重跌坐回去。
“芈蓉,你做什么去了?”
他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暗哑中透着股诡异的温柔,继续以极缓慢的步伐向门口逼近。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她心口之上,令她感到一种类似凌迟的痛苦。
“王、王上”她眼眶微红,颤声唤道,知晓自己这次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她出宫这件事,他肯定已经了然,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折返回来,但直觉告诉她,多半是与她有关。
是有人告密,还是说
她脑中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择出一条清晰的脉络,让她能够顺着为自己稍稍辩解一下。
地上他浓郁的黑色影子渐渐漫过来,漫上她凌乱铺开的裙裾。她低垂着的眼眸,已经捕捉到了他黑色袍服的一角。
他就近在咫尺,身上的气息凌冽、浓烈,网一样牢牢将她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