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要分手,我要和你分手……我说几百遍你才能听懂?”
“你如果像这样说,一遍我就懂了。”
她抹了把眼泪,涨红着脸说。
“分手可以,但钱我得拿回来。”
翌日,苏潋加班加点,整理出了长达二十页的消费记录清单,内容涉及为陆阳买过的衣服鞋帽,付的学费和房租,添置的家电,大小节日礼物,标注了对半分的餐费,一起去玩的机票火车票,还有婚宴的预付款……密密麻麻,凌杂琐碎。
像那些日升日落的日子,被遗忘在时间的更新迭代中,只有在某些特殊时刻才被翻起,又像陆阳轻飘飘一句的漫不经心,却是她精挑细选,构筑和美未来的见证。现在感情没了,那些被强行赋予的意义也没了,回归了最本色的用途,她供养过他,向他讨债的依据。
清单发到了陆阳的邮箱,陆阳很快回了信:“钱比我料想得多,需要时间凑齐,呵呵,不愧是会计,表面功夫一流。”
讽刺意味浓浓,是说她打着纪念感情的幌子收集小票,为提防他做铺垫。
苏潋不客气地怼过去:“心中有粪,视人如粪。”
她收起电脑,无力地倒在了床上,白日的阳光退却,剥去了她强颜欢笑的伪装,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迫得她跑进洗手间呕吐,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大哭。
哭完仍要按部就班地工作,对着数不清的账,私下又找了兼职,奋力把时间填满,不容一点儿空隙给那段下决心要忘却的旧情。
夜里依然难捱,失魂落魄,无处遁形。
入睡艰难,早起也跟着难,她上班迟到三分钟,被主任何布生拿来做反面教材,当着众人的面训了个狗血淋头。
何布生是名校天之骄子,二十八岁就做了财务部总监,真材实料的青年才俊,人也高傲暴戾,在他手下做事,得打着十二分精神,金钱和挨骂齐飞,大家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
两年前,有女同事举报他性骚扰,证据不足不了了之,但扯皮拉锯战没完没了,公司为降低舆论危机,对他做了降级处分,没开掉,也侧面印证了他的能力。
暴君倒霉,大家当然要幸灾乐祸几番,可等他从总监办公室,搬进主任办公室,从跨级管理到直接管理,就都傻脸了,他人是降了职,傲气一依旧式,工作环境仍是水深火热,甚至更糟了,以前偷骂还能在办公区,现在跟打游击有一拼。
坐她对面的陈洁,望了眼何布生的背影,愤愤地对她说道:“苏苏别理狗吠,姓何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性骚扰事件后连降两级,以后怕也难升,心态失衡了,才拿你当出气筒,你都快成模范标兵了,欺负人嘛不是,呸,何布生,布生不升,命中注定。”
有人仗义执言,苏潋感激地笑。
陈洁从格子间的上方探过身:“苏苏,周六有空吗?”
陈洁是苏潋的大学同届校友,同系不同班,在校时关系就很好,后来进了同公司同部门,陈洁做出纳,她做税务会计,常报团取暖,还一起用餐和开会,是苏潋最交心的朋友。
得知她分手后,陈洁忧心她自我封闭,状况愈来愈差,逮到机会就邀约,这条街开了家甜品店,那条路淘到了价格优惠的精品屋,明天偶像新电影上映,后天网红烧烤店一游……但都被她推掉了。
除非牵扯工作逼不得已,否则苏潋不愿行尸走肉的状态示人,被廉价的怜悯环绕,宁远在家躺尸,等着时间这颗神奇的良药起效。
这次还是一样,苏潋歉疚道:“对不起,我不是不想陪你……”
陈洁眨巴着明亮的杏眼笑:“不是陪我,是相亲,跟我哥相个亲怎么样?”
苏潋讶异,陈洁不是独生女吗,哪来的哥?堂表哥倒有一堆,但不管是哪位哥哥,要她现在相亲,她哪有心情?
陈洁喝了口早茶,没给苏潋婉拒的机会,娓娓而谈。
“苏苏,不是我马后炮,你就是在家睡成木乃伊,也挡不住负心人升官发财走花路,一个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家伙,不值得你为他消沉憔悴,你大好的青春,别被一颗歪脖子树遮了目,瞅不见广袤的森林啊,陈奕迅的歌里不都写了,烦恼会解决烦恼,新的刚来到,旧的就忘掉。”
“就上周嘛,我们家庭聚餐,我骂了陆人渣几句,被我哥听到你分手了,天天连环夺命催,催我为你们做媒,我才厚着脸皮,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个事的,你一定惊奇他怎么知道你吧?可能我在家里提你的频次太高了,补充说明,其实是表的,叫顺口了,我当亲哥呢。”
“我哥是实打实的高级装甲老兵,后来升至正营级,拿过好多次集体和个人荣誉奖,人品方面国家已经把过关了,前年服役期满转业,被安置到了监察局,进去就是科级待遇,比那个陆世美强了几百倍,但他醉心自主创业,领导好心给办的停薪留职都不要,说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辞职后在镇上开了家超市,还投了餐饮,称得上远近驰名的能人了,不信你可以去庆隆镇打听打听。”
“硬件也拿得出手哦,条顺盘靓,腹肌八块,安全感满级。”
苏潋想都没想,就谢绝了陈洁的做媒:“你表哥很好,但我们不合适。”
不提她刚出火坑,还处在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遗症中,单就说她和陈洁表哥,阅历差异太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没想找个家里做买卖的,工薪阶层还是首选。
陈洁吃了秤砣铁了心,矢志不渝地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