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东缘跟它说,等他们卖了这些换了钱,再买些大棒骨回来,做骨头汤。
二狗想吃大棒骨,便乖而静地趴在主人脚边,不给他们添麻烦。
菌子分好了,筐子叠筐子地放进背篓里,不怕被压坏。蕨菜则一把一把地放进另一个背篓,头尾交叉放着,顶上再盖几片竹叶。
灶锅里的红薯和土豆焖好了,用筷子一个个戳出来,抖去水,往麻布口袋里装。
没工夫在家吃了,装着路上吃。
再将竹筒装满水,拎上,就可以出发了。
“二狗,我们走了。”
二狗送主人们到坡下,看着两个主人在深蓝色的晨曦中并肩走向远处。直到身影看不见了,二狗才调头回去。
轻些的菌子付东缘背着,重的蕨菜周劲背,装着粮食的麻布口袋与装着水的竹筒也在周劲腰上。
“若累了,咱们就停下歇着。”走到村口时,周劲这么说,“歇的时候顺道将早饭吃了。”
付东缘走得稳当,说:“现在还成,还不饿。”
以他现在的脚力,连着走几里路不是问题。
日出时,山峰被曙光染红,比山高一些的天空,挂着一条条红里透黄的云彩,预示太阳就要出来了。
走了大半个时辰,付东缘的心跳如擂鼓,撑不住了,便拉着周劲到一处山岩上,说:“咱坐着歇歇。”
周劲先把水递给他,然后把尚有余热的红薯掏出。
给哥儿挑了根裂了皮,透出红芯儿的,剥好皮送去。自己则随意扯出来根,连着皮咬下。
嘴里的红薯软糯、甘甜,同远处的朝霞一个颜色。
他们在吃红薯,东边的那座顶天立地高山,在吃霞光。
等他们将红薯吃完,橙红的霞光消失不见,只有满眼的金黄。太阳全然跃出山头,他们得继续赶路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柏木墟到了。
一越过那两棵柏木做的门墙,就能看到络绎不绝的赶墟人。
有问价砍价的,有挑着箩筐寻位置的,挤在人堆里,不时说一声:“借过借过,别将我这筐里的鸡蛋挤了。”
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山路,说不累是假的,可就在这疲惫的当头,看到这么一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画面,你会不自觉地露出笑颜,觉得刚才走的那些路都是值得的。
这儿的烟火气,实在是太足了。
“那儿有个空位,我们过去。”周劲眼尖,找着一处没人摆的树荫。
他们不是做什么大生意,不需要很大的地方,看过那个地方不要的,都是想找一个更大的位置。
他们不挑,有位置就行。
周劲领着付东缘过去,意外地发现摆在这个位置边上的,也是一个卖菌子的小贩,不过摊主是个小孩,看着年纪和小楼差不多,是个哥儿。
十来岁的小哥儿干瘦,身上灰扑扑的,眼睛四处张望,像只小鹿,怯生生的。他就坐那掰着手指头,想卖东西但又不敢吆喝。
付东缘和周劲过来,他是欣喜的,可当他们将背篓里的菌子拿出来,逐一摆上时,小哥儿的神情立马变得不好。他来得这么早还一朵都没卖出去,现在又来了抢生意的,今天能挣到给阿爹买药的药钱么?
“阿弟,你捡的菌子,好可爱啊。”个个都是圆头圆脑的。
付东缘前来搭话,小哥儿并不,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场面话,边上的阿哥是来抢他生意的,不可能来买他的菌子。
“这是鸡食菌么?”摆上没一会儿,付东缘这摊子就有识货的人来问了。
“是鸡食菌,昨天采的,很新鲜。”
那人蹲下拾起一朵仔细瞧了瞧,说:“确实新鲜,怎么卖的?”
“三十文钱一份,就是您手底下的筐子,一筐子一份。”
“这么贵?”
付东缘这话一出,不仅问价的客人惊了,连在边上偷听他们讲话的小哥儿佟眠也在瞳孔地震。
什么样的菌子卖得比肉还贵?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鸡食菌可不好找呢,有时进山找一整天也找不了几朵。”付东缘仍是笑着,说了鸡食菌的难得。
那客人嫌贵,但又晓得鸡食菌的难得,舍不得这滋味,张口砍价道:“这样吧,二十文一份,我买两份走。”
卖二十文,那也很赚了,佟眠看着自己摊子上的这些菌子,心里想着,全部卖完了能不能卖二十文?
“二十文的话,我建议您买红菇,这个季节的红菇,不管是拿去红烧,还是拿去煮红菇面,味道都是极好的。”
那红菇也值钱,佟眠目光死死地盯住筐子里的红菇,努力记住它的模样。
“我就是奔着鸡食菌来的,内人爱吃。”问价的人又道。
“您买两份,我搭您份蕨菜。”付东缘懂得做生意,紧俏的东西不怕卖不出去,用不着砍下这么多的价钱来。他愿意搭份蕨菜都是看在这个客人记着家里人的喜好迟迟不愿走的份上。
说话这当口,有别的人过来看了,看到鸡食菌都在惊呼:“诶呦,哪儿采的啊,现在这山上还有鸡食菌?”
“有鸡食菌?哪呢?”
“还真是诶!”
那位最先来的客人霸占着摊位前的重要位置,就在那蹲着,迟迟不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