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嘴唇颤抖好些许,这才嗫喏着试探开口——
“阿母?”
“这是谁惹了我们小七不高兴了,眼睛红成这样,受了委屈了?”
面对朝臣时能冷着脸辨倒众人,能独自执政面对万千刁难的少年储君,在这一刻像是三岁散学归家的稚童,红着眼睛起身,绕过矮桌踉踉跄跄奔向面前之人。
直到扑进她怀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切实的怀抱,姒辰安才确认她真的回来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一声一声喊着阿母,喊得姜晚星心里软了又软。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哭鼻子。”哭笑不得地拍着他的背,姜晚星耐心哄着,“好了,不哭了。这还是在东宫呢,被他们看到了,仔细日后背地里偷偷笑话我们的储君是个哭包。”
“让他们笑话去,我只要我阿母。”少年抽抽噎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嘀咕着,随后抹掉眼泪上下打量姜晚星,见她安好无损,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将人搀扶到屋中坐下,姒辰安倒来一碗热茶,又拿来火炉子安置在姜晚星身侧,这才跪坐在她身侧递上一把戒尺。
“小七此举何意?”捧着茶碗抿了一口,姜晚星微微挑眉。
“儿犯了错,还望阿母责罚。”
“小七犯了何错?”
“阿母失踪后,儿将一切责任推到了阿父身上,曾数次与他吵架,忤逆顶撞。”姒辰安耷拉着脑袋,闷闷开口。
姜晚星伸手接过戒尺,姒辰安本能地闭上眼睛,伸出手等着挨板子。
却不想预料之中的疼并没有到来,反倒是手里多了些什么东西。
姒辰安错愕睁眼,低头看去。
手掌心放置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饴糖,而面前人不知几时把戒尺放到了一边,正眉眼弯弯看着自己——
“你与他皆忧虑我之去向,并无过错,若换成你们其中一个下落不明,我也会焦急。人在焦急的时候总会冲动,这是本能。本能并无过错。”
少年的眼瞳狠狠颤抖着,低头飞快地把几颗饴糖塞进嘴里,嘴巴瞬间鼓鼓囊囊。
他含糊不清地问:“阿母,听他们说,你遇到山匪时,还碰到了鬼怪。这世上当真有鬼怪吗?”
啜了一口茶,姜晚星沉吟片刻:“子不语怪力乱神,信则有不信则无。正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哦。”
姒辰安不信。
若真有神灵,神灵为何不来救众生。
这世道之乱,为何不见神灵维持秩序终止战乱,神灵不是最爱好和平吗。
一番闲谈后,姒辰安枕着姜晚星的膝盖慢吞吞闭上眼睛。
这些日子他和崔煜一样,一直忙碌于政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如今放松下来,便困得不行,攥着姜晚星的小拇指很快困得迷迷糊糊。
姜晚星低头看着呵欠连天的少年,伸手为他拨开鬓边碎发,轻轻帮他擦拭眼角溢出来的泪:“若阿母是鬼呢,小七会害怕吗。”
“阿母……是鬼?”
“嗯。”
“不怕——”
“人生来惧鬼神,小七为何不怕?”
少年在姜晚星的怀中蹭了又蹭,拱了又拱,眉眼孺慕:“因为,是阿母啊。”
是将他从冷宫带出,将他带大的阿母呀。
是让他在快乐与爱中长大,让他自由自在活了好多好多年的阿母呀。
阿母是天下顶好顶好的阿母,若她真是鬼魂,那又有何惧。
他的命虽不是阿母赋予的,但又是阿母予他新生。
无阿母当年强硬带他出宫,便无现在的大夏储君姒辰安。
感受着怀中小孩儿的信赖,姜晚星心里软成一片,正要说些什么,忽的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阳光下微微的透明。
她怔了怔,那日与救了自己的人的对话忽的浮现在脑海——
“你的身子已经不足以容纳你的魂魄,若再强留在凡间,会损其根本。”
“我知道。”
“割舍不下他们?”
“是也不是。”
“……罢了,我送你回去。”
“多谢。”